&esp;阳光慢慢爬高,匍匐在桌沿。
&esp;&esp;他们没有再谈感情,也没有谈未来。只是把这顿午餐吃完,把情绪一寸寸收好,共同默契地把界线画在安全范围内。
&esp;&esp;千禧年的狂欢焰火散去后,香港陷入了某种集体性的怔忡。
&esp;&esp;预言中的世界末日没有到来,但现实的困境依旧横亘在眼前。
&esp;&esp;叁年前那场金融风暴的创伤远未愈合,报纸经济版每天仍充斥着坏消息:负资产个案持续攀升,失业率徘徊在高位,曾经高不可攀的楼市如今一片哀鸿。
&esp;&esp;茶餐厅里,大家一边饮着冻鸳鸯,一边交换着哪里又有人烧炭的唏嘘传闻…这座城的每个角落,都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前路茫茫的无力感。
&esp;&esp;然而,新的希望也在悄然萌发。
&esp;&esp;董生领导的港府正大力推动创新科技步伐,数码港的构想被反复提及,尽管争议不断,但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,破败的伤痕固然存在,但也有厚积薄发的生机。
&esp;&esp;可大多数人都只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,被动地适应变化。
&esp;&esp;但也有人,如同暗夜中的猎手,正利用这纷乱的背景,极其清醒地为自己规划着前路。
&esp;&esp;夜色渐深,花园道的公寓里只亮着客厅一角的落地灯,在铺满金融书籍和笔记的玻璃茶几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。
&esp;&esp;落地窗隔绝的喧嚣之外,是象征财富的中环夜景,但齐诗允的生活,却几乎与那份浮华隔绝。
&esp;&esp;女人蜷在沙发里,眉心微蹙,指尖夹着的原子笔无意识地点着书页上关于“土地溢价金复杂计算案例”的某一行。
&esp;&esp;新年过后,viargo的工作已然繁重,但她硬是从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里,又榨出了一片属于学习的空间。因为从决意复仇开始,她已经没有停下脚步的时间。
&esp;&esp;忽然,锁匙转动门锁的轻响传来。她没抬头,只是身体略微地放松了一瞬。
&esp;&esp;雷耀扬走了进来,手里还牵着一直在兴奋摇尾的warwick。他脱下外套挂好,目光落在灯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上,冷硬的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。
&esp;&esp;“这么夜还在温书?”
&esp;&esp;他声音放得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思路。
&esp;&esp;“嗯。”
&esp;&esp;齐诗允这才抬起眼,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,很快又落回书页:
&esp;&esp;“最近接触了几个地产客户,有些财务上的东西不太明白。”
&esp;&esp;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多余情绪。
&esp;&esp;而这时,warwick已经熟门熟路地凑过来,嘴里衔着落在地上的麻绳玩具球,将大脑袋搁在她膝盖上蹭来蹭去。
&esp;&esp;齐诗允用空着的那只手,自然地抚上它的头顶,轻轻揉着。
&esp;&esp;这样的夜晚,并非偶然。
&esp;&esp;元旦之后,他们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诡异却稳定的相处节奏,没有明确的和解,也没有彻底的疏离。
&esp;&esp;雷耀扬拿到了她的公寓钥匙,会在不提前告知的情况下,偶尔出现在她的住处。但他从不留宿,也从不越界,只在她允许的时间里存在。
&esp;&esp;就像一枚被暂时放置在桌角的棋子,不动,却始终在局中。
&esp;&esp;而齐诗允,会给他倒一杯水或榨一杯鲜果汁,也会一起用晚饭,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轻松话题,比如warwick的健康状况,最近上映的电影和音乐会,亦或是社团和公司里一些能说的部分。
&esp;&esp;这种半开放的状态,让外人看来,他们似乎正在修补关系。
&esp;&esp;比如一起出席必要的公开场合,偶尔会被拍到同车离开,甚至在某些推脱不掉的饭局上,雷耀扬会极自然地替她挡酒、替她说话。
&esp;&esp;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,那些并肩站立的瞬间,更像是在练习将来如何体面地分道扬镳。
&esp;&esp;雷耀扬不是没有察觉。
&esp;&esp;他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变得柔软温顺,却也变得极其精准。因为她不再情绪化,不再争执,不再拒绝他靠近。
&esp;&esp;她只是…在每一个他以为可以更进一步的节点,提前一步停下。像是早已计算好距离。
&esp;&esp;而最让他不安的,是她越来越理性地「需要」他。
&esp;&esp;她需要他的专业判断,需要他对市场的理解,更需要他对某些家族结构与资本运作的经验。她向他提问的方式,克制、清晰、毫不拖泥带水。
&esp;&esp;只是…她从不问感情,对他们的未来避而不谈。
&esp;&esp;偶尔,深夜回到半山时,雷耀扬独自坐在书房里,会反复回想她低头听他解释时的神情。那一刻的齐诗允,是自己最熟悉、也最陌生的模样——
&esp;&esp;专注、冷静、毫不掩饰野心。
&esp;&esp;但即便如此…也好过他时常独自在半山睁眼到天明,枯等一个看不到的身影。
&esp;&esp;雷耀扬在她身旁的单人沙发坐下,距离不远不近,刚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,却又不会让她感到被侵犯。
&esp;&esp;男人瞥了一眼对方正在钻研的内容,觉得有些意外:
&esp;&esp;“哪里卡住了?”
&esp;&esp;他问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落在她指尖点着的地方。
&esp;&esp;齐诗允将书本往他那边推了推,指着那段复杂的公式和案例分析:
&esp;&esp;“这个…递进税率的适用条件,和土地评估价值变化的关联性,这里我看不太懂。”
&esp;&esp;雷耀扬接过书,垂眸仔细阅览。
&esp;&esp;落地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线条,他思考时,总是习惯性用指节轻叩桌面伴奏,片刻后,他朝她坐近了一些,开始逐句讲解。
&esp;&esp;男人声线低沉清晰,没有炫耀专业知识的浮夸,只有条分缕析的耐心。他从香港的土地政策沿革讲到具体案例的应用逻辑,偶尔会在空白处,用铅笔画下简单的示意图。
&esp;&esp;齐诗允听得很认真,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疑问,都切中要害。她的醒目和领悟力让他欣赏,更让他心底那份,以为关系正在回暖的错觉悄然滋长。
&esp;&esp;有一瞬间,他解释到一个复杂概念时,抬起眼,恰好捕捉到她凝视自己的目光。
&esp;&esp;那眼神里…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冰冷,只有最纯粹的、专注于学习知识的澄澈,甚至…还带着某种习惯性的依赖。但就这一眼,让雷耀扬的心跳跟着乱了节奏,连讲解的语速都慢了一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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