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比你们这些小冶炉的铁好得太多。铁又好,几个员外才要十文钱一斤,贩铁的都抢着买呢!”
钱员外听了不由愣在那里。炉渣里面拣铁?这是什么操作?自己这种小冶炉,也有炉渣,里面的铁都拣得干干净净,好不容易炼出来,谁会忍心扔掉。谁想铁监不这样做,炉渣里的铁跟炉渣一起,直接就扔掉了。有拣铁的功夫,他们不如做点别的,赚钱容易多了。
沉默了好一会,钱员外才道:“炉渣里面能有多少铁?那几个员外就是全拣出来,也没多少,怎么够你们贩卖的。再者炉渣铁,决计比不上我炼出来铁锭!”
文员外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员外,铁监虽然就在你的面前,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。他们炉渣里的铁,虽然略细碎些,依然是上等好铁,你们的冶炉根本不能比。再者铁监一日就要出铁数万斤,炉渣里面拣一拣,一两千斤总是有的。你们这几座小冶炉,炼出来的铁还不如人家从渣里拣出来的多呢。而且听说铁监还要再建炉子,炉渣越来越多,拣出来的废铁自然更多。仁兄,听我一句劝,铁监开炉之后,这一带小冶炉就做不下去了,及早收手,做点别的吧。”
钱员外如遭五雷轰顶,张着嘴巴,再说不出话来。其他的困难,都可以克服,遇到这种事情可就一点办法没有了。从炉渣里拣铁的没有一点成本,人家的质量又好,数量又多,自己怎么竞争?
文员外见了钱员失魂落魄的样子,悄悄招呼同伴,出了酒馆。扪心自问,如果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,也难免这样。费了无数心力,花了大把钱财,建起了冶炉,结果铁根本卖不出去,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啊。而且还没有一点办法可想,让人绝望。
这些小冶炉,跟铁监的规模比起来实在太小,那里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,就把市场填满了。如果没有特殊的绝活,这附近根本没有条件开冶炉,开一家赔一家。
包住处理铁监炉渣的是县里的几家大户,在叶县人脉深厚,势力也不是钱员外可比的。替铁监处理炉渣,粉碎之后作为筑路材料,他们是赚工钱的。从炉渣里面拣铁出来,纯粹是无本生意,钱员外这种小冶炉怎么比?再便宜,能便宜过他们的无本生意?
到了这个时候,钱员外才彻底绝望了。从一开始,自己就错了,漆器生意做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回家来冶铁呢?哪怕是开冶炉,自己怎么会昏了头去在闲地下种,先把钱亏进去了。到现在,冶炉炼铁赚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,可现在连这条路都被堵死了。
仰头猛灌了一杯酒,钱员外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,觉得全身无力。怎么办?自己还背着不少欠债呢,铁赚不了钱,难道把家产卖掉?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,就这样被自己糟蹋了?
生活问题
大将古迪叉手行礼,辞别了杜中宵等官员,押着二十多辆大车,出了铁监,到了澧河渡口。过了渡口到汝坟镇,从那里去襄城县,一路北上到开封府。
汝坟镇附近就是昆阳古城,就是光武帝刘秀招来天降陨石,以少胜多大败王莽大军的地方。开炉出铁之后,铁监走上正轨,杜中宵有意把叶县城变为铁监驻地,叶县则迁到昆阳城去。前几日上了奏章,不知朝廷会不会准许。
古迪是三司大将,此大将非彼大将,属于武职无品杂阶的一阶,官位非常低微。此次他带了铁监出产的好铁好钢入京,算是汇报,让朝廷知道铁监出铁了,前面的钱没有白花。
除了少量铁锭钢锭,古迪带的主要是各种规格的钢条,还有一部分钢板。为了验证性能,铁监还打了几把刀剑,让古迪一起带到京城去。现在的好铁,主要的用途是制做兵器。对于刀剑来说,钢条用起来最方便,简单锻打,便就可以成形。
这处铁监最重要的价值不是铁的产量,而是产品的种类。以钢材为主,价值完全不是其他的铁监可以比的。这个年代,铁炼成钢,不说用多少人工,损耗就很惊人,三斤生铁产一斤熟铁就算好的。如果再用锻打或者灌钢的办法出钢,又要再折损一半以上。真正的好钢,十斤生铁出一斤就不错。
此时北方生铁的价格大致是一斤二十文,钢依质量不同,五十文到五百文不一。像铁监现在产的钢条,如果按市价,一斤最少二百文以上。不过产量太过惊人,价格必然下降,不过怎么不会低于百文。按照这个价钱,一千万斤钢条,就可以把内库的五十万贯还上了。
按照杜中宵最开始的想法,铁监的产量一年怎么也要五千万斤以上,仅卖铁,一年就要超过两百万贯的收入。两百万贯的数字或许并不惊人,盐税茶税都比这多得多。真正有意义的不是数字,而是这些钱的成本不高,最重要的,是没有对百姓的骚扰压迫。
铁监的产量越高,赚的钱越多,附近的百姓得到的好处越多。这跟茶税盐税迥然不同,那两样的钱都伴随着对生产者的压迫,伴随着对社会财富的掠夺。
随着大量钢铁的产出,铁监有了现金流,可以进行投资,扩展产业的链条。下一步,就可以制造机器,制造农具,进一步增加钢铁产业的附加值。产业链条延伸开来,才是钢铁产业真正的价值所在。
看着古迪一行离去,杜中宵对身边的苏颂道:“忙了这些日子,今日才算大事已定。我们回衙门饮几杯酒,轻松一下。这些日子,实在累得狠了。”
苏颂笑道:“天下铁监数十处,能够产出这种钢条的,仅我们这里而已。此次送货进京,朝中大臣看了,也就没有以前那些风言风语了。设了铁监,却一直不见铁课,朝中不少官员说闲话。”
杜中宵道:“朝廷体恤,我们铁监今年并没有铁课。这次送钢入京,只怕下年就少不了了。用这种钢条打造兵器,不知省了多少工。”
一边的柳涚道:“就怕朝廷觉得好用,下年铁课太多,我们难做。”
杜中宵摇了摇头:“能有多少?天下铁课不过七千万斤,就是三司狮子大开口,摊到我们这里一千万斤了不起了。如果要一千万斤钢,我们能供出来,只怕三司也没那个胆量要。”
全天下才产多少斤钢?三司的官员再富有想象力,也不敢想象一处新开的小铁监,有这样的生产能力。他们敢要一千万斤,就要有非凡的勇气,让人惊讶的洞察力了。
作为铁监,朝廷并不从这里收钱,而是收铁,即铁课。一般民间冶炉,是按五分之一收取,作为税收。因为这里是官营,不能这样算,而是有一个定额。超出定额,就是铁监自己的收入了。当然这钱不能由官员瓜分,而是算作地方财政,转运司有调用的权力。
朝廷会给这处铁监定多少的定额?一千万斤?两千万斤?杜中宵估计,此次送货进京,很可能朝廷会要求铁监生产钢条,一年五百万斤就是上限。再多,朝廷也用不了,哪有那么多兵器打造。
五百万斤,随着铁监扩大规模,还真不是个大数目。两三千吨而已,对后世的钢厂来说,这个产量只能算家庭作坊了。剩下的,就是铁监扩大生产的资本。
如果自己有了那些钱,就可以建工厂,新来的纤夫营田不再捉襟见肘,可算打开局面了。
此时正是炼铁的工人换班的时候,成群结队,到衙门附近的食堂吃饭。一切顺利,食堂的饭菜保持了较高的水平,但有粳米,还有白面馒头和面条。菜简单一些,一般是咸菜和肉汤。如果加钱,还可以吃大块的肉,炸好的鱼。这样的伙食,是外面的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想象的。
到了旁边的小厅里,聂茂和童安路等人正排队打饭,见到杜中宵等人进来,急忙行礼。
他们这些技术人员有自己的小食堂,伙食比外面的更好,有荤有素。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