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桓九已盘腿坐上他的草编蒲团，双手合抱丹田，周身灵力流转，他不再动，也听不见外面的声了。
&esp;&esp;我下床到案几边，摆出笔墨，铺好纸张，开始写我要留给他的东西。如何御下、如何用人、盟友怎样对待、瞭望台怎样管理，事无巨细一一写下。
&esp;&esp;如此一整日下来，竟不觉辛苦。我果是爱做些有意义之事。
&esp;&esp;搁笔瞧那头桓九，与先前无甚差别，仍旧盘腿不动，灵力流转。我静观这样的眉眼，他头上如初别着的银簪，少年高束的长发，身上这样艳丽的红，觉着很饱眼福。
&esp;&esp;他还是不动、不说话时好些。这样我可单纯地欣赏他、喜欢他，不会刻意想起他对我做过的那些此生难忘之事。
&esp;&esp;十一二日过去，我除却写了好几本厚书出来，还另写了一些说法列于纸上，收入储物戒，准备交与乐扶苏和诸位师弟师妹。
&esp;&esp;桓九曾说，我像是个能搅弄风云的谋士，他说得很对，我正将为他以死设局。
&esp;&esp;到时桓九若追来璇玑殿，我将让乐扶苏和我的师弟师妹们照这上面的说法，讲与他听。
&esp;&esp;无论赌命成与不成，在他桓九这，从此都没有我沈远之这个人了。
&esp;&esp;我要让乐扶苏亲手把我血肉烧作的灰交到他手上，让我的师弟师妹们告诉他：观我引气入体过程，原本以我单属性灵根、以我求仙意志，哪怕是之前一成半的几率，挺过去了，也很有可能摸到。但，正因他桓九再度伤了我，正因被迫用了人造灵根，我终是在最后功亏一篑。我因他损了仙途，又因他而死。
&esp;&esp;而我的临终之言，是自觉辜负了他的喜欢，请他桓九将我带走，作为他的道侣安葬。
&esp;&esp;——他既损我仙途，我便要他终身悔恨，这样他才能流着泪一字一句研读铭记我留下的书册、将为我师沈昼报仇的事刻印在脑子里，永生不忘。
&esp;&esp;这是他该的。
&esp;&esp;第二日，那边桓九周身灵力即将归集成型，凝入丹田。若能成功凝结，便能晋升合体中期。此时关键，我担心意外，放着书的最后几段暂且不写了，整日全心全意盯着他。
&esp;&esp;又两日，他眉心紧凝，吐息无措，灵力有些紊乱。我早知不会顺利，便排出几样有清心之效的仙器，用他给的灵力注灵布阵。一日下来，他面色缓解，我累得吐血，天问石也花得只剩一缕。
&esp;&esp;正要回去躺躺，桓九身上的灵力波动，蓦地又混乱起来——这是他发病时才会散发的魔气。
&esp;&esp;我只能倒回，蹲他旁边，等待看他这次会变成个什么。
&esp;&esp;桓九很快睁出一双颇灵动的眼，左看右瞧，伸手摸了摸地面，奇了怪：“我的坑呢？”
&esp;&esp;我问：“什么坑？我帮你找找。”
&esp;&esp;桓九跟我比划：“我挖的坑，有三尺深，垫了很多软软的草，用来做窝的。不仅可以躺一整条小母蛇进去，还可以堆很多蛋。”
&esp;&esp;一时，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几乎听不见了。
&esp;&esp;桓九捂着自己脑袋又一想：“不对……我好像有的不是什么小母蛇，是……是远之呀，是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远之。”
&esp;&esp;我听见自己说：“我在这呢。”
&esp;&esp;他立时笑起来：“噢噢对！远之在哪，哪就是窝，不需要再挖。”
&esp;&esp;然后，他就往前一个猛扑，趴在了我怀里。
&esp;&esp;“这是我们第五世了吧。又见到你啦，远之。”
&esp;&esp;第63章 压病
&esp;&esp;桓九两手搂着我腰，趴在我身上不住地蹭：“果然生生世世都有远之陪着，你不知道，每一世都能见到你，我有多开心。”
&esp;&esp;我亦伸手抚着他的背，有些颤：“谎话。你第一世见到我时，分明是觉得我看了你落魄模样，掉了你面子。你还为此在与我重逢时发了大脾气。”
&esp;&esp;他慌忙眨着汪汪的赤眸凝着我道：“没有！那一次我也很开心。但那时候，我还不是很能接受远之是一条不能下蛋的小公蛇，因为我哥就处了一条坏公蛇，我觉得公的处公的很异端，就不敢多理你。”
&esp;&esp;我一巴掌糊他脸：“哦，这样啊。”
&esp;&esp;桓九在我巴掌后面委屈道：“后来我发现，我喜欢的是远之，虽然我认识远之前没想过找公的，但远之是公的我就找远之……”
&esp;&esp;我糊在他脸上的手干脆再揪一把：“行了，你解释还不如不解释。我注定是条公的了，下辈子也是公的，下下辈子还是公的，你的窝注定生生世世只有蛇，没有蛋。”
&esp;&esp;桓九捧住我手，小小地提出：“可不是有断袖丹修正在研究……”
&esp;&esp;我道：“闭嘴。”
&esp;&esp;桓九：“哦。”
&esp;&esp;被他一顿趴，险些忘了正事，要哄他重新入定聚灵。这是最后两日了，此间事了，我便离去。
&esp;&esp;看他如此黏黏糊糊捞着我后腰不撒手，我略作思索，开始诱导：“你今生并非一条普通的蛇，你已是蛇妖了。方才你正专心修炼，还差一两步便大成，你先将修炼之事做完，我再陪你闲聊。”
&esp;&esp;他即刻跳起来，抓了抓周身灵力魔气，点头：“不错，远之说得对。那远之隔远些，我把这事弄完。”
&esp;&esp;看来动静不会小。我起身后退，坐回魔窟中离他最远的好大一张软床上。桓九此次发病也没多闹，盘回蒲团，闭目运转灵力和先前别无二致。
&esp;&esp;我默默坐远处看他不断将灵力凝聚，那头时不时来一阵风抚面，再时不时传来魔气啸响，心里有那么一丝纠结。
&esp;&esp;为哄他去修炼，我说稍后陪他闲聊。
&esp;&esp;这“闲聊”时光，大概是我与他此生最后一面了。
&esp;&esp;桓九正常的发病期是一到三天，这期间皆有可能醒转，我该怎么把握好安顿好他又能逃之夭夭的度?
&esp;&esp;聊久一些，还是快一些?我要……多陪一陪他么？
&esp;&esp;我被一阵阵灵力浪风刮着，实想不出个解法。正走神，忽然意识到这灵力风似乎刮得有些猛了，不大对劲。抬目一瞧，那头果然正魔气四处乱窜，罡风到处乱刮，赶紧走近些看。
&esp;&esp;桓九已没办法盘腿坐稳，正一手撑地、一手拧着胸口，面色痛苦扭曲，似乎是晋升到哪里岔了路。
&esp;&esp;我召出清心的仙器随身，还想走近，他睁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喝止：“远之你别过来！我……我这次修炼可能凝不了了，之前凝聚的灵力会爆开，你快走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