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按照唐律,敢袭击官员的,刺字已经是免了死罪的大赦,绝不会容他保留不良人的身份。看其态度,大概是得罪了哪个突厥将士,才刻意用唐人的律法来羞辱他。
&esp;&esp;已经吃了亏,还敢再领头闹事。
&esp;&esp;这对父子,处世的性情倒大相径庭。
&esp;&esp;“要没事的话。”见他半天没有下达新的指令,执失思为试探地道,“我们就去吃饭了。”
&esp;&esp;折腾了一天,就是头驴也该歇会了吧?
&esp;&esp;李明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,转身回到房里。
&esp;&esp;他刚刚直接出来,摆出来的东西都没收拾。别的倒也罢了,乙醚挥发性强,浪费了一点他都心疼。
&esp;&esp;挨个清点带来的东西,在摸到那本《本草拾遗》的时候,李明夷忽然停了一下。
&esp;&esp;本来干干净净的封皮内页,左下角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小块不起眼的黑色指纹。
&esp;&esp;他记得自己回来之后并没有翻过这本书。
&esp;&esp;而现在,那片明显被擦拭过的纸张上,却沾着一点不起眼的碳粉。
&esp;&esp;李明夷歪了歪脑袋。
&esp;&esp;方才让他隐约觉得不合理的地方,一下有了解释。
&esp;&esp;难怪这些没学过医的乡亲能知道蚊香里有砒霜,看来是有人故意透露内情,借机引他出门,为的就是探索他带来的“秘密”。
&esp;&esp;他合上书页,微微皱眉。
&esp;&esp;还真是个腼腆的好学之人。
&esp;&esp;但弄脏了他的书,实在不算礼貌。
&esp;&esp;“……先生?”
&esp;&esp;刚刚走进来的突厥骑士,正想喊李明夷一起用饭,却见他眼神郁郁地放空,平静得有些可怕。
&esp;&esp;“走吧。”
&esp;&esp;半晌,只听他无甚情绪地道。
&esp;&esp;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,忽然警惕地睁大眼睛:“做什么?”
&esp;&esp;这不是饭点吗?
&esp;&esp;果不其然,对方看了看他,又吐出那两个熟悉的字——
&esp;&esp;“烧火。”
&esp;&esp;第50章 青蒿素
&esp;&esp;看样子,现在已经有人自作聪明,想要从药学大师陈藏器的书里偷师治疟的方法。
&esp;&esp;李明夷只能放弃休息,加紧制备青蒿素。
&esp;&esp;地点则选在了通风更良好的山前空阔地。
&esp;&esp;跟随而来的两个突厥骑士一边给搬来的炉子点火,一边古怪地打量这人。
&esp;&esp;在其面前,搁着好几个陶器。里头分别装着一些绿色的植物、透明的油水、买来的烈酒,还有他们今天刚刚烧出来的细细炭末。
&esp;&esp;这位李先生用炉子将植片烘了烘,剪成碎末,丢进油水里泡着。
&esp;&esp;接着,便径直席地躺下。
&esp;&esp;两人目光交错了一瞬,互换着怀疑——
&esp;&esp;这又是在使什么诈?
&esp;&esp;“麻烦一个时辰后喊我。”李明夷疲倦地眯缝眼睛,“如果你们不打算休息的话。”
&esp;&esp;面前泡着青蒿碎的透明油水,正是他前段时间制备的甜油,也即乙醚。
&esp;&esp;这种溶剂,作为首批被用来萃取青蒿素的神器,直到新世纪仍作为常客出现在中学生的经典实验课上。
&esp;&esp;萃取的过程总是很考验耐心的。
&esp;&esp;好在有人比他更敬业。
&esp;&esp;现在他正需要小憩一下恢复精力,刚好有两个人形闹钟守在一边,李明夷十分相信他们对大燕帝国、史思明部的绝对忠诚。
&esp;&esp;两个曳落河骑士在对视中屈腿盘坐下来,目光默契地转向任务人物。
&esp;&esp;平静的鼻息有规律地响起,这人眼睫一搭,就这样睡着了。
&esp;&esp;“……”
&esp;&esp;负载的疲倦山一般压下,李明夷这一觉睡得很沉。
&esp;&esp;直到被人推醒,他一骨碌起身,没有打招呼的余睱,马上继续投入实验中。
&esp;&esp;简单滤去混合液里的杂质,再蒸去乙醚。
&esp;&esp;极低的沸点,使这种溶剂沸腾时不会破坏青蒿素的性质,这也是其被科学家选中作为萃取剂的最大优势。
&esp;&esp;怪异的甜味飘散开,很快,咕噜冒泡的陶锅里只剩下一片柏油状的膏体。
&esp;&esp;已经初具药物雏形,不过还和最终的产品差之甚远,需要反复萃取。
&esp;&esp;李明夷再次向里面注入乙醚。
&esp;&esp;接着就是新一轮的等待。
&esp;&esp;“一个时辰。”他重新躺了下来,不忘提醒,“有劳了。”
&esp;&esp;闭目的同时,最后一抹斜阳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。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,倏忽笼罩了整个人间。
&esp;&esp;“他不会在耍我们吧?”说话的人用的是突厥语。
&esp;&esp;“宰了他!”
&esp;&esp;他的同伴暴躁地抽出短刀,被疲劳和愤怒支配着挥下刀刃。然而还没碰到对方的一根毛发,他的动作便猛地打住,刀尖堪堪悬在对方心口上。
&esp;&esp;“有人。”
&esp;&esp;狼一般的洞察力,立刻让他们察觉到附近正有窥伺者。
&esp;&esp;还未等他们起身。
&esp;&esp;一抹阴云缓缓移动至天顶,在这瞬间遮蔽了月光。片刻的黑沉后,身边只有风吹草木的悉悉之声。
&esp;&esp;被打断了怒火,也让两人提高警惕,冷静下来。
&esp;&esp;“先饶他一命。”
&esp;&esp;又一个时辰后,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明夷飨足地醒来。
&esp;&esp;重复之前的步骤,得到的是更加浓厚的膏体。
&esp;&esp;“你不会还要睡吧?”
&esp;&esp;问话之人已经把手压在刀上。
&esp;&esp;“不用,多谢。”
&esp;&esp;李明夷谢过他的关怀,将浓缩的膏体倒进提前准备好的酒里,隔了陶罐用沸水加热。
&esp;&esp;深棕的颜色逐渐散开在混合的液体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