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嘉绒圣峰的寒意,是带着棱角的刀,轻易就能直入心底。
&esp;&esp;宣春归每一步踏在松软的新雪上,都陷得极深,再拔出,耗费的力气带起一阵短促的白雾,从她冻得微红的唇边逸散。
&esp;&esp;沉从容就在她斜前方几步远,身形沉稳,偶尔停下,回头伸出手——那手骨节分明,戴着黑色的抓绒手套。
&esp;&esp;“还行?”他问,声音裹在风里,有点模糊。
&esp;&esp;宣春归没去碰他的手,只是仰起脸,努力弯出一个笑,鼻尖冻得通红,像雪地里倔强的小果。
&esp;&esp;“当然行!”她声音拔高,带着点刻意的、旅途赋予的活泼,“这点高度,小意思!”
&esp;&esp;心底却飞快地盘算着距离:离挂经幡的垭口还有多远?
&esp;&esp;这场精心策划的“偶遇”同行,体力消耗比她预想的更大。
&esp;&esp;她需要一点东西,一点能长久维系住这个男人注意力、或者说感……兴趣的东西。
&esp;&esp;一个共同经历的危险?一次恰到好处的“脆弱”?
&esp;&esp;她垂下眼睫,掩盖住一闪而过的思量,目光掠过他背包侧袋插着的登山杖,杖尖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。
&esp;&esp;他这个人似乎也是这样冷,他的心里是冷的。
&esp;&esp;越往上,风越大。
&esp;&esp;越接近垭口,风越是暴虐。
&esp;&esp;细碎的雪粒子被卷成白色的鞭子,抽打在脸上,生疼。
&esp;&esp;视线里只剩下狂舞的经幡和灰白的天空。
&esp;&esp;就在宣春归几乎要被风吹得一个趔趄时——
&esp;&esp;头顶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!
&esp;&esp;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&esp;&esp;不是雷鸣,是山体在崩塌!
&esp;&esp;宣春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猛地抬头!
&esp;&esp;只见他们上方不远处,那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陡峭山坡,如同沉睡的白色巨兽被惊醒,庞大的“身躯”猛地崩裂、隆起。
&esp;&esp;紧接着,积雪混合着冰碴碎石,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掀翻,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,咆哮着、翻滚着,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。
&esp;&esp;死亡的白色洪流腾起冲天的雪雾,瞬间吞噬了天光。
&esp;&esp;时间凝固,又被这灭顶的轰鸣狠狠碾碎。
&esp;&esp;“雪崩——!”沉从容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雪浪咆哮中。
&esp;&esp;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&esp;&esp;他根本来不及思考,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——不是后退,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宣春归猛扑过去。
&esp;&esp;目标不是拥抱,而是将她狠狠撞向最近一块巨大岩石背风的、相对凹陷的死角!
&esp;&esp;砰!
&esp;&esp;宣春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攫住自己,五脏六腑都似要移位,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岩壁上,剧痛还未炸开,一个沉重滚烫的身体已经带着风雪和尘土的气息,死死压覆上来!
&esp;&esp;沉从容!
&esp;&esp;他用自己宽阔的背脊为她撑起最后一道屏障,双臂如铁箍般将她紧紧圈在身体与岩石形成的狭小叁角空间里,头颅深深埋进她的颈窝,灼热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瞬间冰冷的皮肤上。
&esp;&esp;“低头!闭眼!抓紧我——!!”&esp;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钻入耳中,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&esp;&esp;宣春归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&esp;&esp;旅途上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、步步为营的算计、游刃有余的进退……在这灭顶的白色恐怖面前,被彻底碾得粉碎!
&esp;&esp;只剩下最原始、最赤裸的恐惧!
&esp;&esp;她像抓住唯一的浮木,双手死死揪住他背后的冲锋衣,指甲隔着厚实的布料深深陷进他的皮肉,身体在他身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牙齿咯咯作响,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。
&esp;&esp;下一秒,世界被狂暴的、窒息的纯白彻底吞噬!
&esp;&esp;轰——!!!
&esp;&esp;冰雪混合着碎石,如同天穹崩塌,狠狠砸落!
&esp;&esp;巨大的冲击力让身下的岩石都在震颤哀鸣。
&esp;&esp;冰冷刺骨的雪沫和更坚硬的冰块、碎石,像无数把钝刀和重锤,疯狂地抽打、撞击、碾压着沉从容毫无遮挡的背脊和头颅!
&esp;&esp;他身体剧烈地一震,闷哼一声,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,滴落在宣春归的颈侧,又迅速被彻骨的寒意冻结成冰。
&esp;&esp;黑暗、冰冷、重压、窒息……死亡的触感从未如此清晰!
&esp;&esp;宣春归的肺像被挤压的气球一样,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雪沫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。
&esp;&esp;耳边是冰雪挤压移动的嘎吱声,是巨石滚落的闷响,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、沉重的喘息和痛苦的闷哼。
&esp;&esp;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&esp;&esp;‘要死了吗?和他一起埋在这冰冷的坟墓里?’&esp;绝望的念头萦绕在她的心头。
&esp;&esp;不!她不甘心!她还没真正抓住他!还没得到她想要的一切!
&esp;&esp;一股近乎蛮横的、灼烧灵魂的求生欲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,瞬间烧尽了所有恐惧。
&esp;&esp;她宣春归不是坐以待毙的羔羊!她要活!她要他一起活!
&esp;&esp;埋在沉从容怀里的脸猛地抬起!
&esp;&esp;在令人窒息的狭小黑暗里,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,是黑暗里的一抹微光,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、近乎凶狠的光。
&esp;&esp;她不仅仅是依附的菟丝花,她一直都不是的。
&esp;&esp;一只手依旧死死揪着他的衣服,仿佛那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联结,另一只手却凭着野兽般的直觉,疯狂地在头顶上方、在沉从容背脊与岩石那道狭窄得几乎不存在的缝隙间挖掘!
&esp;&esp;顾不上手套被粗糙的冰棱和岩石瞬间划破撕裂,顾不上指尖传来的钻心剧痛和迅速蔓延的冰冷麻木。
&esp;&esp;她抠、抓、推。
&esp;&esp;每一次动作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、不成调的嗬嗬声,不是哭泣,是搏命的嘶吼!
&esp;&esp;沉从容感受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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