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前来送果树的,是郭言和他的侄子郭信恳。
&esp;&esp;郭信恳是郭员外二儿子郭厚的长子,跟郭言一样,也是个书生,不过,郭言常年在家中读书,他则是在私塾读书,今年十七岁。
&esp;&esp;郭员外对他们叔侄寄予厚望,特别是郭信恳,年轻还肯下功夫,比郭言更有指望,因此郭员外甚少拿家中俗务扰他。
&esp;&esp;但这一次郭员外上了火,凭什么他一个糟老头子在外受罪小辈却在家中享福?统统给老子吃苦去!
&esp;&esp;于是,郭言、郭信恳这叔侄俩就被打发到了郭家庄,将果树挖出来之后,又坐着牛车来到五里沟,亲自给秦劲送来。
&esp;&esp;叔侄俩到时已是傍晚。
&esp;&esp;秦劲是第一次见郭信恳,这孩子有些瘦,但模样俊俏,而且肤色挺白,应是常年不见阳光。
&esp;&esp;他话不多,和平易近人的郭言比起来,有些高冷。
&esp;&esp;而且,尽管他在掩饰,但秦劲看得出来,他有洁癖。
&esp;&esp;将凳子放到他跟前,招呼他坐下,他摆手,说坐累了,要站一会儿。
&esp;&esp;端来了在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沙,他摇头,说不渴。
&esp;&esp;叶妙洗了一些刚摘下来的鲜枣,之前移栽的那棵枣树很争气,哪怕挂着果子被迫搬家,也没死给秦劲看,这些枣子每一个都红通通的,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。
&esp;&esp;郭信恳瞧着这些枣子,眼睛里流过渴望,但犹豫几秒,还是摇头说不饿。
&esp;&esp;郭言笑呵呵的道:“秦劲,甭管他,你家这绿豆沙挺新颖,从前只喝绿豆汤绿豆水,倒是错过了这道美味。”
&esp;&esp;他端着大陶碗吸溜吸溜喝得畅快。
&esp;&esp;大夏天的,顶着日头奔波了一整日,这会儿喝一碗清凉凉的绿豆沙,浑身的暑气能被带走大半!
&esp;&esp;可惜,天色已晚,无法在秦劲家留饭。
&esp;&esp;“这个做法极简单,将绿豆和大米煮好之后,捞出来用石磨磨成糊糊,再放入蔗糖搅拌,这便成了。你若是做,可以加些牛乳,味道会更好。”
&esp;&esp;秦劲笑着道。
&esp;&esp;东阳县的牛都是老黄牛,甚少产乳,牛乳可是个稀罕东西,他穿来这么久,一口都没尝过。
&esp;&esp;“这的确不复杂。你下次去我家,可一定要提前打招呼,我让厨子拿牛乳做了招待你。”郭言道。
&esp;&esp;一旁的郭信恳听了此话,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。
&esp;&esp;煮好之后又拿去磨?
&esp;&esp;黏糊糊的……多恶心。
&esp;&esp;反正他是一口都不会吃的。
&esp;&esp;他装着打量院子,左看右看,但心里却是期盼他三叔快些起身回城。
&esp;&esp;顺道还忍不住埋怨他爷爷。
&esp;&esp;就算跑了这一遭,那又如何?
&esp;&esp;只是耽误他读书罢了。
&esp;&esp;他可真冤枉。他一没有寻欢,二没有作乐,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私塾中苦读——不是他三叔那种心根本不在书本上的苦读,他是跟着夫子学习,一日都没有荒废。
&esp;&esp;但他爷爷无差别发怒,将他也打发到乡下来。
&esp;&esp;唉。
&esp;&esp;倒霉。
&esp;&esp;夕阳西下,在郭信恳浓稠的期盼中,郭言终于与秦劲唠完,而后拍拍吃得半饱的肚子上了牛车。
&esp;&esp;牛车摇摇晃晃离开秦家。
&esp;&esp;一出了五里沟,郭信恳立马抱怨:“白白浪费了一日。”
&esp;&esp;郭言闻言,扭头瞧了他一眼,啧了一声才道:“你爷爷可不是要折腾你,死读书无用,还是应多出来走走。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。”
&esp;&esp;郭信恳看向他,一脸怀疑:“三叔,你行了不少路,可也无用啊。”
&esp;&esp;“你这死小孩!”郭言立马抬手,准备抽他。
&esp;&esp;他忙抱住自己的脑袋,身子也极力往旁边斜:“你刚摸了不少东西,别碰我!要把我衣服给摸脏了!”
&esp;&esp;“我就摸你!”
&esp;&esp;郭言嘿了一声:“我告诉你哦,这辆牛车瞧着新,其实拉过牛粪!”
&esp;&esp;“……什么?!”
&esp;&esp;郭信恳白皙俊美的脸僵住,犹如遭了雷劈一般,难以置信的瞪着郭言。
&esp;&esp;郭言严肃点头:“此次你爷爷非得让咱们坐牛车,但咱家没有干净的板车,咱家干净的是马车,所有板车都干过农活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停车!”
&esp;&esp;郭信恳一脸崩溃,他坐不下去了。
&esp;&esp;他要下车!
&esp;&esp;“你这孩子,你瞧瞧咱们待的是哪儿!这是乡下,天天人来车往,牛肯定在这里尿过拉过。再者,你都坐了一日了,还差这一会儿吗?”
&esp;&esp;“……”
&esp;&esp;郭信恳脸色铁青,一时间下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
&esp;&esp;郭言又啧了一声:“咱家一非簪缨世家,二非富可敌国,咱家的根儿还在郭家庄呢,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性子。”
&esp;&esp;郭信恳闻言,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,还有些委屈:“我就是觉得脏,所以不想碰,这有罪么?”
&esp;&esp;他也没伤天害理啊。
&esp;&esp;郭言见他这幅模样,又有些心软:“行行行,骗你的。你爷爷知道你爱干净,特意挑了辆只拉过干柴的板车。”
&esp;&esp;这话一出,郭信恳脸色好转了不少。
&esp;&esp;但仍有疑问:“真的?”
&esp;&esp;“自是真的。你爷爷有多疼你,你不清楚么?”郭言说着叹气:“我自己读不出什么名堂,咱家全靠你了。”
&esp;&esp;但他觉得吧,就他这侄子的资质、性子,也难读出什么名堂。
&esp;&esp;愁。
&esp;&esp;秦劲、叶妙不知叔侄俩的对话,这叔侄俩一走,他们俩就绕着这几棵果树转悠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