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离开了洞庭湖,他们一路向南漫游。
&esp;&esp;这叁十日之约,对于他而言,只是为了灭世前夕打发时间的消遣,又或许,是为了看这个固执的女人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。
&esp;&esp;他们并不御风飞行,亦未雇车马,就像最寻常的凡人那般,徒步走在官道上。
&esp;&esp;正值秋收时节,田野间金黄遍地,农人忙碌,孩童嬉戏。
&esp;&esp;拂宜走得很慢,时而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花,时而看看田里的稻穗,冥昭眸色深不可测,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身侧。
&esp;&esp;经过一处名为落霞镇的地方时,恰逢当地一户富户娶亲。
&esp;&esp;唢呐声震天响,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得满地红屑。迎亲的队伍排成长龙,吹吹打打,那顶八抬大红花轿在拥挤的人潮中颤悠悠地前行,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,讨要喜糖。
&esp;&esp;狭窄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。
&esp;&esp;冥昭眉头紧锁,眼中满是不耐与戾气。
&esp;&esp;“聒噪。”
&esp;&esp;他冷冷吐出两个字,周身气压骤降,刚要抬手挥开这挡路的蝼蚁。
&esp;&esp;一只手忽然伸过来,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,十指相扣,安抚般地捏了捏。
&esp;&esp;拂宜站在他身侧,并未因拥挤而恼怒,反而垫着脚尖,越过人头看着那顶花轿,眼中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。
&esp;&esp;“这是喜事。”她侧头看他,声音在喧嚣中依然清晰温润,“既是人间行,便也要守人间的规矩。挤一挤又有何妨?”
&esp;&esp;冥昭想甩开她的手,却被她握得更紧。他冷嗤一声:“凡人寿命不过百载,生老病死皆由天定,却偏爱在这些繁文缛节上浪费时间。所谓的喜结连理,不过是两个必死之人凑在一起,以此来掩盖对孤独和死亡的恐惧罢了。”
&esp;&esp;拂宜没有反驳他,只是拉着他退到路边的屋檐下,静静地看着那顶花轿经过。风吹起轿帘一角,露出了新娘羞涩又期待的半张侧脸,还有新郎官骑在马上那毫不克制的笑容。
&esp;&esp;“也许吧。”拂宜看着那一对新人,目光柔和,“正如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。在魔尊眼中,凡人如蝼蚁。但在蝼蚁的眼中,这一刻的欢喜,便是永恒。”
&esp;&esp;她顿了顿,转过头看着冥昭,忽然问道:“江捷和宋还旌的那一次……可有这般热闹?”
&esp;&esp;冥昭一怔。
&esp;&esp;那是皇帝赐婚,虽然排场盛大,宾客盈门,将军府张灯结彩,但宋还旌那时心中只有算计与抗拒,甚至在大婚之夜避而不见。那场婚礼,只有热闹的壳子,内里却是冰冷的。
&esp;&esp;“不记得了。”
&esp;&esp;冥昭冷硬地回答,甩开她的手,别过头去不再看她。
&esp;&esp;迎亲队伍终于过去,街道恢复了通行。
&esp;&esp;两人穿过镇子,路边有不少小贩在趁着喜气叫卖。拂宜在一个卖杂货的小摊前停下,那是卖婚庆余下的小物件的。
&esp;&esp;她拿起一对红烛看了看,又拿起一根编织精巧的红绳。
&esp;&esp;付了钱,她拿着红绳走到冥昭面前,自然而然地伸出左手腕,递到他眼皮子底下。
&esp;&esp;“帮我系上。”
&esp;&esp;冥昭不为所动:“你自己没手?”
&esp;&esp;“自己系不好。”拂宜晃了晃手里的红绳,“凡人都说,红绳系平安。你是魔尊,你系的肯定更灵。”
&esp;&esp;冥昭冷嗤一声:“本座是魔,只会招灾,不会赐福。”
&esp;&esp;嘴上虽这么嫌弃,但他看着她那只举在半空、执着不肯放下的手,终究还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,一把抓过那根红绳。
&esp;&esp;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,甚至有些粗鲁,叁两下便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。
&esp;&esp;鲜红的绳结映衬着她欺霜赛雪的肌肤,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。
&esp;&esp;拂宜举起手,左右看了看,然后在冥昭面前晃了晃,说:“紧了。”
&esp;&esp;冥昭不耐烦地说:“自己调。”
&esp;&esp;拂宜当真用自己的左手慢吞吞调了好一会儿,调完之后眼眸亮晶晶地问他:“好看吗?”
&esp;&esp;冥昭瞥了一眼。
&esp;&esp;“丑。”他别过头,“走了。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入夜,两人宿在镇上的客栈。
&esp;&esp;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看了那场婚礼,这晚的拂宜显得有些沉默。
&esp;&esp;沐浴过后,她坐在妆台前,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。镜中的女子容颜清丽,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。
&esp;&esp;冥昭坐在一旁的榻上闭目养神。
&esp;&esp;“冥昭。”
&esp;&esp;拂宜唤他。
&esp;&esp;他睁开眼,有些不耐:“又如何?”
&esp;&esp;拂宜手里拿着一把木梳,转过身看着他:“过来帮我梳头。”
&esp;&esp;“自己梳。”他冷冷拒绝,“你是手断了还是怎么?”
&esp;&esp;拂宜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木梳,轻声说道:“这是以前……江捷想过的。”
&esp;&esp;冥昭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&esp;&esp;那时候,宋还旌对江捷只有利用和冷淡,连同桌吃饭都鲜少言语,更别提这种亲密的闺房之乐。
&esp;&esp;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死寂。
&esp;&esp;半晌,他大步走过去,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梳。
&esp;&esp;“麻烦。”
&esp;&esp;他站在她身后,动作僵硬地抓起那一束黑发。
&esp;&esp;手中的头发滑腻如丝缎,带着好闻的皂角香气。他握着梳子,力道重了怕扯断她的头发,轻了又梳不通,只能笨拙地、小心翼翼地一下下梳着。
&esp;&esp;铜镜中,映出两人的身影。
&esp;&esp;黑衣男子面容冷峻,白衣女子安安静静地坐着,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笑意。
&esp;&esp;一下,两下。
&esp;&esp;从发根梳到发尾。
&esp;&esp;梳顺了最后一缕发丝,冥昭突然凑得极近,掐住她的脖子,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:“你不是江捷,我也不是宋还旌。你若再敢提她一次……”
&esp;&esp;他手上力道加重,拂宜互相骤然一紧,他却唇角勾起,语气突然变得极为温柔,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,像是情人间亲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