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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(1 / 2)

“严自得!”安有叫他,他伸手指向右方,“婆婆!”

他们一路狂奔,不知不觉竟逃到了河边。河面映着漫天火光,就在那片动荡的光影之上,婆婆正独自立在屋顶,陨石拖着火尾从她身侧呼啸而过?,书页纷飞,物?件如雨坠。她却岿然不动,双臂大张,衣摆在热风中猎猎翻飞,脸上竟带着近乎安详的平静。

她晃着手,像摇晃折断的芦苇,先是高喊:“流星!降临了!降临了!”

继而她又将手放下,合十于胸前,头颅低垂,仿佛骨头尽碎,只剩皮肉相连。严自得靠近了些?,光溅在她脸上,似血,刺穿她眼球,覆盖她发顶,婆婆低偎着头颅,嘴唇蠕动,字眼密密麻麻涌出?。

“许愿,许愿!”

严自得咬紧牙,忍着头痛冲着她大叫:“跑啊!还要许什么愿,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?这都要快死?了!跑啊!”

婆婆颤巍巍抬头,嘴唇停止翕动,眼睛黢黑地望着他,蓦地,她偏着脑袋,很好奇问道:

“世界没有神吗?你不就是吗?”

“如果没有神的话,为?什么你不愿醒来?”

疯了,都疯了。婆婆是的,小?无?也?是,一个两个净说着让人奇怪的话,什么意识,什么醒来,什么神,这些?白痴的,庞大的,要将自己?全部撕碎透进?泥土的词。

好奇怪,好奇怪!严自得头痛欲裂,他好想逃。

“轰!!”

陨石落得更多了,滔天暴雨那般,书页、相纸也?倾盆而下,天穹似乎被一双无?形的手撕裂,要将胃袋里所有未消化的杂物?尽数倾吐。

“严自得。”

身后安有也?在叫他,严自得好缓慢回过?头,安有站在一场陨石雨中,表情在笑,却更像是流泪的模样。

严自得后退几步,手腕上的绸带绷得好紧,他抗拒:“我不想听。”

但安有这次却没有给他任何逃避机会,他目光柔柔,看向严自得的眼神好轻,像雾,像风,严自得抓不住。

安有自顾自说,他的声?音交叠在婆婆不断高昂的念咒声?中,他一边解开绸带一边说:

“其实我总是做不好决断。之前想的太天真,以为?只要让你在你的幻境里面幸福就好,就算不醒来也?没有关系,选择逃避也?是正确,但可惜我总有点私心,让我在你选择里占了太多位置,这一步做的太不对。”

什么对不对错不错,严自得早就不愿意去纠结这一切,事物?不需要区别对错,人生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囫囵地过?。

他不想厘清,严自得声?音颤抖着:“什么啊,你们到底要说什么?我不在乎你之前什么对的错的,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?”

婆婆在后面依旧双手合十,喃喃着:“醒来!醒来!”

“没有人能够预料未来。”安有说,“但现在的我能给出?你的回答是——”

“不好。”

“醒来!醒来!”

大脑似乎被一万只蚂蚁啃食,严自得头皮发麻,视线再度开始恍惚。又一张相纸飘在手边,严自得拿住,强忍着剧痛去看,相片上的一人赫然是他自己?,旁边还有另一个人,他穿着和自己?一样的校服,表情冷酷。这张脸看起来好熟悉,偏偏严自得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是谁。

安有扭过?头,没有去看严自得,他眺望着河面,神色好宁静,他说:“哥哥,醒来吧。”

话音刚落,他便毫无?预兆从岸堤边纵身一跃——

“小?无?!!!”

“嗡——嗡——”

世界归于阒寂。

陨石悬停在半空,书页、相纸翻飞,啪嗒一声?,在最后一瞬齐齐坠地,婆婆静止不动,双手高举,表情凝固在癫狂的顶点,而安有——

严自得软着脚扑过?去,安有凝滞于半空,微阖着眼,呈现坠落的姿态。

世界骤然静止。

多么诡异。陨石悬停,书页相纸却如雪花般落下,无?数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在严自得眼前交替,人的身体僵住,心跳却像时?钟那样哒哒哒地计时?。

婆婆似乎在扮演秒针,一秒心跳一下,哒哒哒,规律,持续,时?间流淌。安有则在扮演分针,六十秒他胸腔才鼓动一次,咚、咚、咚,时?间踉跄前进?。

严自得呢?

严自得在此时?却根本听不见自己?心跳,仿佛脏器全都掏空,风呼啸着穿过?他身体,又仿佛自己?身上所有的液体尽数流光,他变得干瘪,空罐头那样被生活的真相捏爆。

“小?无?。”严自得叫,声?音却像初生的猫一样,他开始怀疑自己?到底有没有叫出?口。

“……”

安有没有回答,他依旧维持着坠落的姿态,四肢朝上,发丝飞舞,凝滞,他脱离重力,背离惯性,就这么悬停于半空间,如同雕塑。

“婆婆。”严自得又叫,声?音更低了,他开始喘不上气,说不出?话。

“……”

同样无?言。

严自得张着嘴,嗫嚅几下,却一时?不知道该去叫谁。世界已死?,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?音,但他还是在叫,声?音从胸腔里振荡,严自得变成了一座钟。

“哒哒哒。”婆婆担任秒钟。
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安有成为?分钟。

“…妈妈。”

妈妈成为?定音的时?钟。

但妈妈是谁?一张空白的脸,毫无?表情的脸,一张对自己?最是憎恨的脸,一张唇齿相碰间会说出?你去死?的脸。

这是妈妈吗?妈妈好像不是这样。

头实在太痛,里面似乎嵌入一只巨型的图钉,压得好深,刺得好紧,疼痛,疼痛像金鱼被捏爆的眼球。

严自得回过?头看向这一切,天穹和地面压得太挤,他觉得自己?又在被压缩,压得好小?,好窄,他跪在地上,身体似被强力摁向地面,他折叠在天地间,一下像矮化成小?时?的自己?。

柏油路上铺满相纸与书页,骤然间,一阵风浪涌起,卷起漫天纸片,呼啸如浪。风浪中央,一本残破的日记悬浮其中,封皮龟裂,书页簌簌翻动,四周无?数纸片盘旋飞舞。天空陡然漆黑,金色的字迹从书页里涌出?,横撇竖捺扭曲错位着排列,相纸上的人脸融化,眼泪那般从纸上流淌。

“严自得。”

“严自得。”

严自得麻木抬头,漆黑的空间中出?现两道巨大的光影,它们穿着和父母一样的衣服,但这回脸上却有着清晰的五官。

它们面无?表情,嘴唇机械地翕动:“严自得、严自得。”

严自得喉咙像是要碎了,他呕出?字眼,像在泣血:“妈妈、妈妈,这些?到底是什么?”

“严自得。”

又一幢人影遮天蔽日地立起,是相片里那张熟悉的脸,但此时?这张脸布满鲜血,血液滴滴答答流经他脖颈、指尖。

“严自得。”那人道。

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无?数迷雾笼罩的梦境重合,那张脸越发清晰,眉眼、鼻子、唇形,完全一致,而梦境里自己?叫的是:

“哥哥。”

是严自乐,他的哥哥。

严自得几乎肝胆俱裂,唇齿间似乎有了血的滋味,严自得用力吞咽,好像只有吞下了,把血液、黑影、惶惑、眼泪、自我、字眼——将这一切全都咽下了,世界就会重新归于安宁。

“严自得。”

下一秒,严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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