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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谈笑鸣于乔木(1 / 2)

曲沼芙蓉香满院,风和日丽,一位文士凭栏远眺:“今日天色极好,这般光景适宜入画珍藏。”

话音方落,席间便传来应和。

“姑娘此言甚是,在下早有作画之意,只是技艺拙陋,不敢唐突。”搭腔之人乃是京中新秀画师吴昳风,一身竹青袍衫,人如其名,形貌昳丽,风度翩翩。曾以一幅极具巧思的仙鹤图名闻天下,得到过公主的一两句夸赞,从而有了接近公主的机会。

不过,如此际遇最是招人眼红。

“还算有自知之明。”一位年岁稍长的名士捻须道,“既知技艺拙陋,那便回去好好练习,免得丢人现眼。”

混在人群里的几声讥笑格外刺耳,吴昳风恼羞成怒,可当着公主的面,他不能失了体面,输了风度,只得故作谦虚地微笑道:“晚辈不才,恳请前辈指点一二。”

那位名士自信轻笑,正欲在公主面前一展风采时,被人抢先一步。

“今日雅聚,群贤毕至,恰逢美景良辰,正是书画会友,切磋技艺的大好良机。”曹令溪落落大方道,“何不由公主设题,诸君共绘,再恭请公主与诸位共鉴品评?”

此番言辞妥帖周全,既保全了前辈面子,又帮吴昳风解围,还给了众人一展风采的契机,更将品评之权奉于主位,全了宾主之礼。

当真是八面玲珑!

冯徽宜满意颔首:“来人,设案取笔墨。今日不拘题材,不限技法,以三炷香为时,诸位可尽情发挥。”

一时间,众人眼中光芒更亮。

龙涎香徐徐升起,香雾透帘幕。

吴昳风率先走向一张画案,挽袖执笔,神色专注凝肃。众人不甘落后,纷纷择位作画。

冯徽宜接过桑旦奉上的新茶,茶烟氤氲,翰墨丹青初显轮廓。有依照公主府邸而绘制的瑶池阆苑;有眼前未经雕琢的奇石迭山,尽显天然之趣;还有水畔卓立的仙鹤、四季竹林等等。

总之,离不开她的喜好。

目光所及,青色与蓝色流转席间,或在衣着配饰上,或在画上;或为主调,或为点缀。

冯徽宜不由得心生感慨,有些喜恶连她自己也不明晰,旁人却一清二楚,洞悉无遗,这是她的公主身份所赋予的,也是无法割舍的。

这一刻,她不觉得这层身份是禁锢她的枷锁。或许,这从不是枷锁。

她的脑海里浮起母亲的脸,闪过被母亲提拔之人的身影,耳畔回响起孟怀仁的话。

她想到一个词:不破不立。

作为母亲的女儿,她从未想过放弃这层身份,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荣光,不过,是照亮她还是灼烧她,皆看她自己运转。

她忽然感到通透,心境开畅,目光不经意地落向席间。

郑宣玉眼尖,顺着冯徽宜的视线看去,一抹明亮的黄映入眼中。

正是曹令溪。

只见她静坐席间,安然不动。

郑宣玉心下了然:曹令溪不善丹青,断不会自讨没趣。倒是谨慎!不过,没把握的事,她会如何应对?

郑宣玉很好奇,当然,她也清楚好奇之人不止自己。

她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,这是她擅长的。

“曹姑娘投壶了得,着实让人叹为观止!”郑宣玉摇扇悠悠道,“既是姑娘提议以笔会友,切磋画艺,想来丹青技艺定不逊投壶。何不妨让我等开开眼界?”

曹令溪嘴角一僵,笑容的凝固转瞬化开。

“郡主过誉了。”她谦虚道,“诸位皆是名家风范,笔精墨妙,我不过略懂皮毛,实在不敢班门弄斧,贻笑大方。”

她的圆融推辞在她的意料之中。

“曹姑娘此言差矣!”郑宣玉笑吟吟道,“切磋罢了,意在会友,姑娘何必妄自菲薄?”

调侃的语气下,态度不容婉拒。

曹令溪自知躲不过去,不再推辞,硬着头皮走向画案。

郑宣玉的指腹摩挲着玛瑙杯壁,浑然不觉两只蝴蝶嬉戏飞舞。

她饶有兴致地观望,只见曹令溪思量片晌,执笔落下,专注的眼神从容不迫。

与旁人炫弄画技不同,曹令溪在香燃尽前,只画了一株平平无奇的芙蕖,与一众丹青妙手相比,实在过于寡味。

众人的目光有鄙夷,有讥诮,还有不以为意的傲慢。

曹令溪置若罔闻。

“郡主,可否借用杯中酒?”她不卑不亢地朝郑宣玉问道。

郑宣玉扬手:“拿去。”

此举恰巧落在冯徽宜的余光里,她正品鉴他人画作,唇畔微微扬起。

在郑宣玉好奇的目光下,曹令溪将杯中蜜酒泼向画中芙蕖。俄顷,一只蝴蝶翩跹而来,在画前飞旋几圈后,停在芙蕖之上。

众人惊叹。

蝴蝶入画,当真是跃然纸上,活灵活现。

郑宣玉被她的巧思折服,原以为是芙蕖为画,想不到,只是个幌子!

“曹姑娘的画功比投壶还要高超,真可谓是精妙绝伦!”

曹令溪莞尔:“雕虫小技,郡主谬赞了。”

众人目光皆被她吸引,神色各异。有人为之叹服,有人嗤之以鼻,还有神色复杂者,看不出是忌恨还是不甘。毕竟,他们费尽心力摹形写神,还不及此等“戏法”引人瞩目。

但,天赐良机也需事在人为。

冯徽宜甚是欣赏,她放下手里的画作,朝她走去。

曹令溪暗暗深呼吸,接下来的每一步,皆关乎她的命运。她不再自谦,坦然迎上公主的目光:“臣女虽对丹青涉猎不深,但平日里喜爱钻研些奇思妙想,只是一时半刻难以详尽。倘若公主喜欢,请给臣女一些时日,臣女必定一一呈现给公主品鉴。”

话里有话,谁都能听得出,甚至,有些操之过急。

曹令溪的神态维持从容,心里却是万分忐忑,心脏突突乱跳。

须臾,沉婉的声音随风拂进耳畔:“来日方长,不急。”

曹令溪顿感恍惚,仿若做梦。

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,公主提笔沾墨,落向留白处。

风吹起她衣袂飘飞,悬转的手腕仍是稳练流畅,只见她身姿端方,优雅卓绝,尽显天家气度。待她安然收势,低低的吸气与赞叹在人群里传开。

那是一首诗,为曹令溪而赋的诗,墨迹矫若游龙,力透纸背,众人暗自吟诵:

独秀竞群芳,乘风万里香。

何当仙阙馥?试看破天光。

吴昳风看着那句“乘风万里香”,目光跌入手里被抛弃的画,牙关紧咬,将所绘制的心血捏作一团。

解围的恩情烟消云散,他的眼里满是被她捷足先登的恨意。昳丽的一张脸,格外扭曲。

曹令溪大喜,不禁叩首:“谢公主恩赐!”

她的声音隐隐发颤,连眼角都湿润了,难以掩饰。

冯徽宜理解她的心境,毕竟关乎家族存亡,关乎性命安危。

她温柔地轻扶起她,“雅宴之上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

曹令溪的目光落向画上的最后一句诗,她深知,公主的考验还未结束,不过至少得到了公主的庇佑,命暂且保住了。

她松了一口气,收好画作,护在怀里。

玛瑙杯里酒液微晃,郑宣玉悠哉饮下,惬意摇扇,视线与冯徽宜流转的眼神交汇。

冯徽宜仍是温雅和善,和从前一样。

郑宣玉不再多想,只觉得公主府太大,大得漫无边际,一眼望不到头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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