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影编导也跟着往村口跑，不停地劝说隋放。

隋放只有一个想法，离开。

他只要人在帝都，随便老爷子怎么折腾，也好过在这受罪。

隋放一口气走出来很远，可下一秒，刚想仰头歇气，就看到了四面隐约环绕的山体。

什么垃圾地方。

不看还好，这一眼，令他有种绝望的，看不到头的无助。

一天多时间没吃饭，身体早就虚得不行。

隋放瘫在树下坐了一会儿，脑袋清醒了。

没有人能从这里靠两条腿走出去，一望无际的山路，翻过山又是山。

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贺允的身影。

忽然懂了贺长民昨天的失魂落魄。

隋放才明白那份失落的根源，原来去帝都，是贺允第一次离开这座山的机会。

贺允已经七岁了，甚至连镇上都没去过。

隋放想起自己的七岁生日宴，不，应该说每一年生日宴，都是一场盛大的庆祝。

而有一个角落，竟然还有没有见过奥特曼的小朋友。

他坐在树下发呆，许期看到隋放情绪稳定了，赶紧走上前，想要劝说一番。

隋放先仰起脑袋，对她露出商量的表情，“帮我买个东西，后面我不跟你们闹了。”

许期刚想拒绝，就听隋放说，“我要真想离开，你们也拿我没办法。”

两人大眼瞪小眼，最后还是许期先妥协。

河柳村宁静的早晨，被帝都来的炸药包炸响。

何月躲在门外看完了全程，赶紧把自己提来的腊肉又抱了回去。

这种煞星！要不还是留给贺长民吧！

隋放回来的时候，贺长民正在院子里收拾狼藉的“战场”。

贺允站在房檐下，手里抱着什么东西，一言不发。

隋放嘴皮子动了动，没说出话，朝贺允走过去。

离近了，他才看清贺允抱着一个小匣子，准确的说是半个小匣子，盖子的部分不知道上哪去了。

他站在贺允面前，贺允感受到有人来了，抬头看了一眼，但很快又把头垂了下去。

小孩子的心情都写在脸上，一个对视，隋放就感受到贺允对自己变了。

或许是刚刚自己发脾气吓到了这个小鬼。

隋放从身后拿出一盒奥特曼的玩具，在贺允眼前晃了晃，

“哥又在路上折腾了三个小时才给你买的。”

谁知一直念叨奥特曼的小孩不仅没有开心，反而抱着小匣子，转头跑进了屋里。

隋放的笑容僵在脸上，

他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
贺长民见状，生怕隋放又发疯，赶紧跑过来解释，“谢谢啊，谢谢你隋放，小允他就是心情不好，你别生气。”

隋放眉头紧皱，“他怎么心情不好了？”

贺长民没说话，下意识看向另一头。

隋放说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才发现地上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。

他走上前，随手拨了拨，才发现都是一堆用木头做的娃娃。

手脚身体都用线连着，每个娃娃都有自己帽子衣服，款式都不相同，一看就是手工做的，很是精巧，

此刻全都断手断脚地堆在这里，

脑海里闪过那个空空的匣子，隋放心里猛然一揪，

他拿起一个断了脚的娃娃，在“残肢堆”里翻了好半天，也没找到适合的脚。

隋放急得又刨了半天，也没拼出来，他烦躁地骂了一声，站起身，准备找许周要手机搜搜哪有卖这种木头娃娃的，

这时候贺长民走过来，蹲下来惋惜地摇了摇头，

“这都是小允的妈妈留下来的。”

隋放呼吸一滞，

他看向屋里，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。

愧疚感在心头滋长，

隋放又蹲下来，看着全都四分五裂的娃娃，第一次感受到了罪恶和无措。

丑小鸭8

望着满地的狼藉，隋放跟许期要了个袋子，小心翼翼地把木头娃娃的残肢全都装了进去。

他回到自己屋里，坐立不安，又从袋子里取了两个损坏不太严重的娃娃，拿在手里研究。

娃娃整体有五节，衔接处用的是线，

看到不是主体断裂或者破碎，隋放松了口气，

还有救。

想到刚刚贺允失望离开的样子，隋放心里也不好受。

他完全能体会贺允的感受，如果谁把他妈妈留下的东西弄坏，

他大约会跟对方拼命。

隋放把袋子放在床头的柜子里，坐在床边愣了会儿神，起身穿过堂屋，来到了贺允的房间。

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口，安静地躺着。

听到门口有脚步声，贺允回过头，看到来的人是隋放，他立刻扭过头，重新背对着门口。

隋放靠在门框上，抠了抠木头的屑渣，艰难地组织语言。

“贺允。”

“……”

小孩不想理他。

隋放心里更难受了，他又往屋里迈了一步，敲了敲门，“贺允，你不想玩奥特曼吗，我……”

贺允立刻捂上耳朵，不想听隋放说话。

隋放叹了口气，走到床边坐下，推了推床上的小人，顺手把被子给他盖上。

贺允把脸埋进枕头里，用这种无声的方式，表达对隋放的抗拒。

“贺允，你不是想知道帝都长什么样吗？”

隋放爬到枕头边，拉大了声音，“我那天说的不太对，我重新给你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贺允。”

隋放声音很小，他伸手握住贺允的一只手，趴在贺允耳边，用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，别扭地道歉，“这件事儿是我的错，我补偿给你行吗？”

说完这句话，隋放自己都有些受不了，率先抖了抖鸡皮疙瘩。

他这辈子，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道过歉。

隋放怎么可能会有错。

隋放说完了道歉的话，床上的小孩轻微地“哼”了一声，依旧背对着他，还往里面又挪了挪。

大概是真的心虚，隋放并没有因为贺允的举动生气，反倒很理解贺允的心情，也跟着往墙边贴了一些。

有了第一次开口，道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，隋放又趴在贺允耳边，承诺了一堆的补偿。

“除了这些，哥哥带你去帝都玩，你想要什么买什么，行不行？带你把全世界最好吃的，都吃一遍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贺允从床上坐起来，瞪了隋放一眼，扯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，“小放哥哥，全世界我最讨厌你！”

说完就翻下床，一瘸一拐地跑了。

隋放躺在床上，闭着眼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
越努力越心酸。

隋放苦笑一声，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交流，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贺允原谅自己。

额头的神经涨得直跳，隋放按着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，也没有得到缓解。

他到底是吃饱了撑的，来这受什么罪。

隋放躺了十几分钟，就被许期叫了出去。

十二点就要正式开播，虽然大概没有观众在意，许期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。

隋放难得没有唱反调，他兴致不高，低头一直琢磨自己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