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压在她头顶,狂妄自大又愚蠢的阿兄,就这么死了。
元舒想要笑,却知道不是时候。
“谁让哥哥你瞧不起我们呢?你这么看元煊,也是这么看我的,不是吗?”她又哭又笑,“可从来都是我出的主意,一个公主,就注定嫁人,只配做拉拢人的工具?父亲留给儿子的荫封就是实权官职,给女儿的加封就只是荣耀的象征,凭什么?!”
“子,不就是儿女嘛?凭什么世子不能是我!凭什么父亲还一味扶持你!催我嫁人!凭什么!”
权力不该是男人的独享物。
元舒看着镜中的自己,慢慢收起了笑容,做出悲苦的形容,这才起了身。
以后城阳王府的荣光,也该由她来承袭。
宣光殿,元煊和元舒是前后脚进去的。
熬了一天一夜,元煊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,只不过因为事情水落石出,按着她的方向行进,整个人都透着诡谲的苍白与兴奋。
没承想与元舒对上视线的一瞬间,她竟发觉,对方也诡异的兴奋,藏在凄惨的泪水之下,是不受控制的激荡灵魂。
元煊抬眉,与饶安对过眼神,但见她微不可察勾了勾唇,电光石火之间,刺杀一案的最后一个暗角也被打通。
居然是饶安。
果然是饶安。
那把弓,是饶安对她那日无声示威的回应。
你截我局中箭,我还你不张弓。
饶安和綦嫔联手了?还是只是乘势而为。
元煊十分意外,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,隐瞒贪功之事,城阳王府已经死了个世子,再也不能追查下去了,但綦嫔才是导致这场盛宴彻底落幕的元凶。
太后精力不济,两个侍女正侍奉在侧,捏肩捶腿,桌上有一盏热腾腾的琥珀酪饮。
“饶安怎么也来了?”她抬起眼皮,有些诧异,却见下首的人一身难得的素衣,发髻上亦毫无装饰,跟着父亲一道伏首行了大礼。
“臣教子无方,一时失察,竟让亲子犯下如此大错,特来请罪。”城阳王重重叩首。
“陛下容禀,阿兄回府之后后悔不已,自知罪孽深重,留下一纸血书之后,已自裁向太后谢罪,饶安担忧太后圣体,忧惧不安,特随父来,今见圣安,甘愿随阿兄而去,还请太后,务必保重凤体,饶恕父亲,父亲他因总揽朝政,总无暇不顾家事,阿兄一时糊涂,酿成大祸,却并无谋反之心,请太后明鉴。”
饶安公主字字哽咽,听着格外伤情,贺从都忍不住感慨真是兄妹情深,转头发觉前侧坐着的顺阳长公主已经撑着头闭上了眼睛。
看起来睡得格外安详。
太子
城阳王父女两个一番唱念做打,抱头痛哭,哭得元煊都要昏睡过去了,上首的太后方才开了口,“既然是世子一人所为,新年里头,你痛失独子,也算是个教训了,只是城阳王啊,治家不严,如何协治天下,你也是糊涂了,便罚俸一年,以示惩戒。”
这就是轻轻放过的意思了。
“至于饶安,听说王府内务都是你在打理,回去好好劝慰你的母亲,她骤然失子,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。”
城阳王父女还没来得及献谢恩,元煊就十分适时地醒了过来,开了口,“祖母,刺杀一事,已有定论。”
太后果然看向了她,“就等着你的奏报呢,瞧你睡着了,累狠了吧。”
城阳王父女跪也不是,起身也不是,一时只能依旧伏在地上,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这事儿非外臣可听,亦不敢白纸黑字书写在册,孙女斗胆,请祖母入内室说话。”
太后眼神微闪,“准。”
这回城阳王父女是彻底没法起身了,只能眼睁睁听着二人走入室内的脚步声,却也不敢说话。
室内落针可闻,元煊将查到的一切和盘托出,除却饶安让城阳王世子做了替死鬼一事。
锦帐金幔,沉木花梨,一片奢靡之间,太后怒意滚沸。
“她居然敢,她也敢!是想做第二个我不成?”她语调压得极低,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磅礴的愠怒。
元煊低声道,“太子开春即将开蒙,东宫班底亦是重中之重,此事罪在綦嫔,却不在太子,如今太后想要不如将太子放在膝下教养,阿爷的后宫虽然看似死水,可内里暗流涌动,宫女宦官与宫外牵连甚广,无论如何,宫禁都要再三戒严。”
“恕孙女直言,我不在乎太子,可却实在担忧祖母,若是来日太子知晓自己之事,再被有心人推波助澜,必会与祖母心生嫌隙,是以我只敢先告知祖母,之后到底是宣告天下,还是就隐瞒家丑,还请祖母为自己为天下周全一番。”
太后瞧了她一眼,反倒笑了,点上她的额心,用力一推,状似亲昵,“难怪你要到内室说话,这话若让第二人听到,明日你就要吃教训。”
元煊顺势一歪,继而捂着头等候太后思量。
太后对顺阳是实在满意,除却她有时候手段刚硬一些,确实实打实的能干,对着旁人手段激进一点也无妨,总归她事事都不擅专,从不私下拿主意,放一点权给她,她也放心。
更重要的是,元煊就是她麾下的孤狼,朝中与后宫都无人支应,有这么一把直刃,她才用得放心。
她思量片刻,“城阳王世子既死,左卫将军空悬,虎符自然要回收。”
元煊并未说话,她在思量什么时候提军制改革合适。
太后忽然出声试探,“这虎符,你替我拿着,可好?”
元煊火速回神,神色惊恐,“我可一天一夜没歇了,祖母莫要吓我。”
太后无奈一笑,“怎么没了外人就这般孩子气。”
她这会儿已经在心底权衡完,左卫将军人选不能空置,可却实在再信不过底下这些人,先上任,虎符先攥在她手里便罢了,昨日种种,也该有个结果了。
“去请皇帝来,我同他,也许久没有如此亲近地说话了。”她说完,看向了元煊,“到夜里,你带着侯官替我走一趟,送份礼去太史令府。”
元煊肃然片刻,叉手行礼,“孙女,遵旨。”
她起身,无视了见到她出来又迅速跪得工整的城阳王父女,再度走入阴霾的寒天里。
薄暮冥冥,愁云惨淡,皇帝疾步踏入宣光殿,却发觉太后不在主殿,只有侍从立在四角。
“太后请您入室详谈。”一位侍女小心通报。
皇帝有些意外,从他明面上亲政治以来,太后接见他都是在正殿,顶多屏退众人。
他大步迈入室内,瞧着太后脸上的薄怒,心中咯噔一下,“阿母?”
太后冷声道,“我今儿要问你一句话,阿母从前有一次害过你吗?你的后宫,早前的时候虽说我替你封了些嫔御,可哪一个不是乖巧可心的人物,等你大了,看上谁了,我也没有阻止你封过位份,可是嶷儿啊,你如今长大了,我能管的少了,你宠幸的毒妇,要害你阿母的命啊!”
皇帝登时就跪下了,急切辩解,“儿惶恐,阿母为我付出良多,儿此身都难以偿还,阿母慈母心肠,怎会害我,只是不知,是谁要害阿母的命?”
“你倒是对你枕边人的野心懵然不知啊,”太后哂笑起来,继而蓦然发怒,“刺杀之事,侯官已经查明,是綦嫔与她家族密谋,我问你,你要如何办?”
不等皇帝说话,她继续道,“此番祸起萧墙,灯奴儿劝我给太子留脸面,我也想给你留脸面,皇帝!这次我为了皇家,为了我的子孙,必得忍下这口气来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