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握在手心,浑身血液都在奔涌,那颗被束缚在琐碎里的心终于开了闸,绷在她心头的那根克制的弦瞬息而断。
仇人的鲜血就在刀尖,她一瞬间红了眼,挺腰向前,环首刀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,尖锐的破风声与刀剑碰撞响起。
这一回,她终于不是那个束手无策只能向前逃,不停跑,还被践踏在马蹄之下的蝼蚁了。
她忘记了她们力量不足,以少迎多,只记得要杀穿眼前的这条路。
殿下。
顺阳长公主殿下。
煊太子殿下。
这就是你说的,刀在谁的手中,谁就能击破眼前的阻碍吗?
她紧跟着元煊,看到了宽袖在空中震荡似旌旗,猎猎作响。
六百人的队伍如同玄雷撕开叛军的大片游骑,以看似缓慢,却实在惊人的速度,将这片铁甲的经纬线穿破,挺向了狂野。
只要有人抬头向前,就能看到那个玄色的身影,是头狼,也是杀神。
没人再说一句保护殿下先走,他们知道,头狼不会舍弃狼群,她的命令只需要遵从,不需要怀疑。
七星龙渊的刃上血迹都来不及甩下,就又一层层叠了上去,元煊的功夫从未落下,虎口被震得发麻,她听到了身后一幢幢的马蹄声。
山摇地动,大军终于赶来。
万无禁只扫了一眼,就发觉这三千多人的叛军游骑,被杀残了一半。
剩下的游骑眼看大军前来包围,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反扑,最终还是败得惨烈。
元煊不需要跑了。
她依旧稳稳在马上,衣衫浸染了血液,有些潮湿冰冷,坠的袖子都难飘摇了。
“你们来得倒快。”她震腕抖落血迹,收剑入鞘,“问问俘虏长孙都督的事儿。”
万无禁拱手应是,“后方也遭遇了一波游骑,我们估计出来的不止一波,所以我先带着人赶紧过来了,果然半道上遇到了求援的兵,没想到……”
他光看着那马身上的痕迹,就知道这位经过了一场恶斗。
元煊叹了一口气,低头看了一眼被划破的袖子,“早知道就换甲衣了。”
好在缁衣里头还有个轻甲。
改天
万无禁觉得自己就算来晚了,这群人兴许也能在长公主的带领下脱身,就是损失更惨重点。
鹿偈小腿有了伤,但不太妨碍,只被割破了皮肉,她咬牙没吱声。
这会儿没人觉得鹿偈只是元煊带着的侍女了,那确实是有点本事,砍起人来有不要命的狠劲儿。
没一会儿有人来报。
“盘问过了,长孙冀还活着,三个儿子死了两个,还剩一个,因为被囚着,待遇不怎么样,鲜于文茂想招安,长孙冀没同意,贺宝荣就想把他们弄死,觉得养着也是个祸害,没什么必要,吵得不可开交,我们得赶紧想办法了。”
元煊抬手挤了挤袖子,闻言顿了一会儿,“万无禁,你怎么想?”
万无禁拱手,“臣以为,既然活着没有变节投敌,自当迎回,此时若长公主放心,不如交由我来。”
元煊摇头,“此事你从旁协助,最好让罗汉处理,许他将功折罪。”
这话一出,万无禁先有些吃惊,随后了然。
他还没摸准上位者的性子,以为她只用自己人,真论起来,的确由罗汉出面合适。
这是给罗汉这个老臣的机会。
罗汉的确做错了,但也是为了定州的百姓,又是外戚老臣,能守好地方,就还能用。
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,罗汉就是承了长公主的情,未来也不会揭竿而起。
薛毅那人元煊杀得干脆,是因为他是板上钉钉的城阳王党。
万无禁就觉得有些疑惑,当年东宫属官,为何在元煊被废之时,连一句话都没说过,更没有一人上书,几乎是一夜之间,就像是回到了朝中,身上没有了煊太子的标签,等如今元煊重回那皇城,也似乎并无任何动静。
以元煊这等用人的手段,不应该啊。
难不成当年还不成熟?没有这等手段?
元煊不管万无禁想什么,知道他是个聪明人,启程回了定州。
周清融这一行人折损了两个,好在有火药包的干扰,加上元煊带兵拖住了大部队,一路赶紧回了城,通知了定州刺史。
得知元煊平安回来,周清融松了一口气,带着药箱就来查看。
元煊只有皮肉伤,鹿偈小腿严重一些,好在没见骨。
剩下的一幢军到底有些伤亡,不算太惨重。
元煊还不忘跟周清融汇报火药包和火箭的实战。
火箭虽然比寻常箭矢需要的弓力重,用弩机更为合适,并且竹筒杀伤力不强,火药量不足,顶多干扰。
元煊想看看能不能掺点尖锐碎石之类的东西,以增强杀伤力。
还有火药包,火药包比起爆炸效果,更多的是烟雾和火光干扰,马匹受惊,方便冲散部队,可以试着往加重烟雾的方向考虑。
周清融记下来,认真思考了一会儿,“我会改一改火药包的比例看看。”
元煊吩咐完,碍于胳膊上缠得严实,依旧只着宽袍,换了一身缁衣走了出去,接见了罗汉。
“长孙冀和他的儿子要设法迎回,这事儿我交由罗刺史来办,你觉得如何?”
她说的话是商量,可并非商量的语气。
罗汉是等着顺阳长公主解决薛毅的事情之后再来兴师问罪的,毕竟薛毅都斩了,再废他一个刺史也不算什么。
可没想到元煊居然就不提之前的事儿了。
他愣了一会儿,方才俯身行礼,“臣不敢辞。”
元煊点点头,“我急着去幽州,便仗着身份高,劝罗刺史几句话,你们地方官员,是百姓头上的天,是这块地最大的山头,总想着天高皇帝远,比着上头来的这山高还是那山高。”
“可做官,三分百姓三分官声,那剩下的,也该抬头看看这片天。”
罗汉心头一凛,他是老臣,以元煊这个年纪来训他,其实老脸是有些抹不开的。
可他也只能听着,看着元煊从软榻上站起身来,玄衣晃过案几,恍若眼前压了一片云。
元煊走到他跟前,抬起好着的胳膊,指了指上头,浓重眉目只是微动就肆意烈然,她慢条斯理道,“这片天是连着的,它分不开,这天上的太阳和星月,大周各地看的都是同一个,一个星星掉下来,天塌不了。”
“等到一片星星没了,再等到天塌了,难不成,您就能独善其身?”
“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,洛阳城中人人偏安一隅,是因为马踏洛阳之时,新朝也没多少人敢彻底动世家,它总要有官组成朝廷啊。”
“可再改换一片天,脚下的土还是这片土,天塌一次,地上就要遭殃一次,这一时只看脚下,来日脚下被砸烂了,您坐在山上叹惋天灾难免,岂不可笑?”
元煊说完,不等罗汉反应,就大步走了出去。
罗汉站在原地,半晌张了张口,胡须颤抖,不知不觉间,已被羞愧淹没。
原来是乌云遮着烈日,可烈日的光不会溟灭,只是被暂时遮挡。
长公主想要撑着这片天不塌,是为了这片天下的百姓,而他守着脚下的百姓,却不敢干扰头顶那些大佛的打架,不敢顶起这片天。
自古以来,把快要腐朽的天撑下去,改换好,总是难的。
元煊启程去了幽州,鹿偈腿伤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