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过作死的,还没见过这么作死的!
许方信更是急的满头是汗。
闻析怎么回事,不是说和他一道来太极殿,与陛下商议科举一事吗?不论是选秀还是立储,与他又没有关系。
他插一脚也就算了,竟然还提议重新册立废太子,这和在裴玄琰的头上反复横跳,嫌死得不够快有什么区别?
果然,裴玄琰面上的笑,瞬间消失了个干净。
再开口时,声线已明显冷如寒霜,不复往日的温存:“闻析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“现在改口,朕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见。”
分明,闻析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,他有多忌惮旧党,登基至今,所做的大事之中,彻底铲除旧党的威胁,便是其中一件。
因着中毒一案,已经折了旧党大半的羽翼,如今旧党已经完全不成气候了。
结果闻析倒是好,眼下竟是提出,要重新册立裴子逾为太子,这与让裴玄琰自己让出屁股下的皇位,给裴子逾腾位置,有什么区别?
“陛下不愿选秀,登基至今,膝下仍无子嗣,不仅令朝臣忧心,更是令天下不安,废太子虽出自承光帝之后,但与陛下亦是至亲血脉。”
“且他年纪尚小,有极大的培养空间,陛下可认其为子,记于陛下名下,将来他承继的,亦是陛下之大统。”
闻析直面帝王如黑云压城的威压,哪怕下头的人,都已经被他的这些发言,吓得匍匐在地,连头都不敢抬了,他也依旧面不改色的往下讲。
呵,让裴子逾这个堂弟,成为裴玄琰这个堂哥的儿子?如此荒诞之法,也便闻析能当着裴玄琰的面,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来!
裴玄琰大笑,但这笑却是极尽讽刺,且藏着如寒霜的锋芒:“闻析,旁人不知,旁人不懂朕的心,不知朕为何不肯选秀。”
“难道你会不知?你不知朕是为了谁,不知朕为何而苦苦支撑?”
“旁人可劝诫,可劝朕广开后宫,可唯有你——”
闻析抬头,一双流光溢彩的琉璃眸,直视着皇帝,打断他要宣之于口的情愫:“陛下!”
“微臣一心,为朝堂,为社稷,为天下万民,陛下之事,非陛下一人之事,而是关乎整个大雍之根基。”
“国不可无储君,否则必将动摇社稷,请陛下,三思,微臣冒死,叩请陛下册立废太子逾!”
裴玄琰起火攻心,面如黑土,甚至已经抬起了大掌。
但便在众人以为闻析这次一定死定了,犯了皇帝最大的忌讳。
谁知,裴玄琰又放下了手,反而是围着闻析,在他的跟前来回踱步。
最后,竟是屈膝,单膝跪在了闻析的跟前。
将两旁服侍的宫人们,都吓得齐刷刷跪地。
“闻析,你当真要朕,册立裴子逾为太子?”
当帝王与之直视,那双如深渊般的黑眸,渗着骇人的色泽,寻常人早便已经吓得跪地求饶。
也便唯有闻析,不敢与之对视,更敢在对方骇人的威慑下,依旧坚持己见。
“请陛下为社稷考虑。”
裴玄琰连声冷笑:“好,好一句为社稷考虑,爱卿还当真是,为朕深思远虑。”
“可朕却有一忧,若是无法解决,朕将寝食难安,日夜不宁。”
皇帝的声线,如同来自幽冥的恶鬼,声声催命:“朕那位远在西戎为质的好叔叔,到底也是废太子的生父。”
“哪怕真将废太子记在朕的名下,他日朕含笑九泉了,他转头便迎回生父,朕的一番良苦用心,岂非不仅打了水漂,更是为他人作了嫁衣?”
他笑了声,但这笑却是阴森渗人:“闻析,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这也是你教朕的。”
“废太子与朕的好叔叔,岂能同容于世,否则朕岂非是养虎为患,自寻死路?”
他说:“闻析,如何抉择,朕听你的。”
册立废太子为储君,承光帝必死。
而若留着承光帝,裴子逾永远是不见天日的废太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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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析如此放肆, 令人震惊的不只是皇帝对此没有龙颜大怒赐死他,而是竟然要将如此重要的选择权,放在他的手上。
只看闻析的选择, 只凭他的一句话。
这简直已经是不能用偏宠与器重来形容。
哪怕是古往今来, 那些沉迷于美色, 乃至于亡国的昏君,与此时此刻的裴玄琰比起来,尚且都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吧?
皇帝对闻析,那已经不是器重,而是放纵了。
而在满殿之人的震惊之下,闻析仰头, 直视着裴玄琰那双幽深且涌动着滔天怒火的黑目。
慢慢收紧掌心, 他知道裴玄琰必然会龙颜震怒, 也知道裴玄琰不会轻易答应。
但是没想到, 他竟然会提出如此条件。
一命换一命。
便看闻析,是否能够狠得下心。
不过很快, 闻析便做出了决定。
“为江山社稷稳固,微臣想,远在西戎的那位, 必然是会理解并支持陛下的任何决断。”
闻析果然还是选择让裴子逾重回东宫。
对于他做出的这个决定, 裴玄琰并不意外。
可是不意外是一回事,心中如同被万箭穿心,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, 比一箭杀了他, 乃至儿时他被最信任的奶娘所谋害,都没有此刻来得痛彻心扉。
而若是放在从前,以裴玄琰的宁叫我负天下人, 不叫天下人负我的个性,都不等对方有辩解求饶的机会,就已经将其一刀毙命,永绝后患。
没有人可以背叛他,也没有人在背叛了他之后,还能这么安然无恙,甚至是有恃无恐。
可面对着眼前人,面对着这张秀美清隽的脸,裴玄琰却悲哀的发现。
即便他无比的清楚,闻析来到他的身边,留在他的身边,以及为他所做的一切,都是掺杂着不纯的目的。
甚至是在此时此刻,不再装了一般的,将他真实的目的,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面前。
逼着他,在废太子和承光帝之间,必须要做出一个他先前从未考虑过的决定。
册立裴子逾,或是迎回囚禁西戎的承光帝。
但所有的所有,归根结底,都只归功于一个目的。
闻析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为了,让裴子逾重新成为太子。
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样做会让裴玄琰伤透了心,甚至会彻底的激怒对方,可他依旧是,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。
为什么?
可是为什么?
裴玄琰心头在低着血,在心里无数无数的次的,如同自虐一般的鞭策着自己,反复的问着同样一个问题。
他听到自己对闻析说:“好,朕便如你所愿。”
“谁叫,你是一个从来没有心的人。”
“你总是一次次的,让朕觉得,朕就是这个世界上,最为愚蠢可笑之人!”
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整颗心,都挖给闻析,捧到他的面前,告诉他,他对他情真意切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