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图坦臣望着他的丈妇走入蔷薇丛,把烟点起来,深刻地吸入肺中,长期地闷窒,在数秒后吐出微不可见的烟雾。她伸手抚摸藤蔓间密密匝匝的小刺,用脚尖拂过地面新铺的平整青石。日落之后,泼天的蓝光像一场大雪,她过硬的骨相被灯影柔和了,变得模糊、朦胧,有种略带茫然的忧郁、令人悸动的脆弱。
&esp;&esp;——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,只有她被焦油染黑的双肺造影是真的。图坦臣看见她就烦,却也很喜欢,这是种矛盾的情绪,让他恍恍惚惚。
&esp;&esp;山际彼端的清光流散,图坦臣推开窗户,随手扯过搭在人台肩上的薄纱,丢向楼下。巨幅的黑色阴影降临,如没有杂色的鸦羽笼罩她的身体,为她灌顶。她抬起头,暖色的皮肤看上去苍白,五官轮廓格外分明,峥嵘而崔嵬。图坦臣关上窗。
&esp;&esp;片刻后,笃笃的脚步渐近,向教母问好的声音不绝。埃斯特拧开房门,将丧服头纱放在边桌上。
&esp;&esp;“天无点翳,澄碧如洗。冷月色,不知年年为谁生?”白马兰走到他身后,揽住他的腰,笑道“你抬头看看,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会很好。如果是我,我会希望在这个季节办葬礼。”
&esp;&esp;“不是你。”图坦臣想了想,垂下眼帘,道“至于别的人,我不在乎。晴天也行,雨天也行,只要不是你,就行。”
&esp;&esp;“你要是不放心,我可以去酒窖里躲着。但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?一个特伦蒂,就能将如此庞大的秘密结社匪首吓得抱头鼠窜,这未免太可笑。”白马兰松开他,走到镜前整理外套。她刚换了一杆纯银手工雕刻的新钢笔,玑镂镌字,珐琅错彩,和她一贯的穿衣风格不搭。还是应该买那杆云石膜的,黑白配色,镶金嵌宝,显得沉稳。
&esp;&esp;“你变得自负了。”
&esp;&esp;“趁早习惯。这种情况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得到改善,只会愈演愈烈。”白马兰张开双臂,志得意满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占领高地“图坦臣,你还不明白吗?现在,无流区是全球唯一的增量市场,其她文化区迟早会和她们建立投资合作关系。但是无流区很危险,只要有外派工作人员,就需要安保服务。特伦蒂已经不重要了,抓她是国际调查局的事儿,谁要去管?我已经卖了调查局一个面子,不妨再卖给她一个,我都无所谓,一个羊是赶,两个羊也是放。我现在只想套出曼侬的下落,收购她的‘游骑兵’公司。我们会变得很富有,非常富有。你想要什么,我都可以买给你,飞机、游艇、画廊、商场。我甚至可以给你买一座海岛,用你的名字命名,这不好吗?你不喜欢吗?”
&esp;&esp;“…好。”图坦臣艰涩地点头,亢奋的气氛逐渐冷却下来。
&esp;&esp;“怎么了?”
&esp;&esp;“没有。”图坦臣抿住嘴唇,轻微地摇了摇头“我不是想扫兴,埃斯特,我不是有心的,但我现在不想要海岛。你酝酿这个危险计划已经七天了,今天早上才告诉我,我没办法把关注点放在海岛上。我只想要你安全。我日夜向中保圣人祷告,没有一次是为了财富,都是为了我们,为了…”
&esp;&esp;“——bh,&esp;bh,&esp;bh&esp;你一说起来又要没完没了。为了你的丈妇,为了伊顿的母亲,为了我的安全,接下来你还会说‘哦,埃斯特,如果你希望得到热情的亲吻和激烈的回应,你应该去找梅垣’。你当然会这么说了,因为我购买的海岛无论如何都属于我们,可他却需要得到允许才能登陆。但你猜怎么着,图坦臣,我现在已经摸索出和你相处的办法了。”白马兰双手插兜,调整了几下肩膀,微微抬起脸,颇有几分得意更兼卖弄的神情,道“我会安全。这是我给你的承诺:我会安全。”
&esp;&esp;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‘这招怎么样?没辙了吧。’
&esp;&esp;“呃…我…好吧?”图坦臣愣怔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。他有些忍俊不禁,然而笑得却很勉强,“好吧。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你看上去很自信,那我相信你。”
&esp;&esp;“对了,就这样。”白马兰一拍手,“相信我不就得了。”
&esp;&esp;距离晚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,她分明知道今晚特伦蒂会来找她的麻烦,却还能边哼歌边在镜子前臭美。祁教授已经尽力劝说特伦蒂,不要把教母视为敌人,可这根本就没有用。特伦蒂现在迫切地想要离开高山半岛,为了让机场、车站、码头和公路关卡上的警员撤离,她必须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。阿拉明塔在医院养伤,无机可乘,还有什么是比教母新丧更能引起骚乱的重磅炸弹呢?埃斯特显然也意识到这点,她安排德尔卡门带着伊顿和梅垣去相邻的文化区参加艺术节,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。
&esp;&esp;埃斯特将罗萨莉亚认做教女,大张旗鼓地在玫瑰圣母堂为她洗礼,并在‘花园’举办晚宴。不像普利希宅邸处于树林深处的庄园中心,距离‘花园’最近的建筑只有一千米,她根本是怕特伦蒂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,才特意选择了这个场地。她要舍弃这处房产了,她要舍弃她们的家。
&esp;&esp;“可是我有点害怕。”图坦臣牵住她的手。埃斯特是个没有良心的坏女人,大清早给他送来一套丧服,甚至还有收腰。他的创口根本不允许他系上腰带,埃斯特一点儿都不考虑,就连参加葬礼她都想通过自己的配偶出点风头。
&esp;&esp;“我知道,我可以给你分析一下。”白马兰牵他到沙发前坐下“是这样。远距离射杀移动目标,特伦蒂不可能看得清楚,她使用热成像仪确定我位置的同时,还需要我做出特定动作,从而明确身份。我猜想,她会给我打个电话。她绑架天鹅时拷走了天鹅手机里的数据,那是‘花园’的座机,我已经吩咐过总机话务员了,今天任何要求转接我个人的电话,全部转接到书房内线。帕兹局长已经在外布置好了,琼斯探员也正在传达室,只要特伦蒂的电话打过来,她们会立刻追踪地址,开始追捕。”
&esp;&esp;“你不担心特伦蒂逃掉吗?如果让她逃掉,让她意识到你配合国际调查局的人抓她,她必然会认为你是敌人。她还会再来找你,她会缠上你的。”图坦臣的内心始终盘旋着一个险恶的想法,只是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妇:杀了特伦蒂,一了百了。
&esp;&esp;“我知道,但她能去哪儿找我呢?宅邸的位置秘而不宣,集团在外的一切活动今晚之后就会全部暂停。”白马兰渐渐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“之前我们见面时,她并没有在我车上安装追踪器,这让我很意外,但她曾经给过我一部一次性手机。那部手机从拿到时就被我关上了,我们没有用它联系过。我想,从最开始,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追踪,如果今晚特伦蒂袭击‘花园’,那么就证实了我的猜想,不是吗?”
&esp;&esp;“那部手机在哪儿?”
&esp;&esp;“呃…”白马兰有些尴尬地挑眉,说“在酒庄。我把它藏在八千代卧室的床底下了。我觉得八千代不需要知道太具体的内情,她本身就是个回不去家的亡命之徒,如果让她知道她要对付的是个职业狙击手,她一定会坐地起价。我给她的足够多了,昆西甚至还参与过她走私黄金的生意,一点儿抽成都没拿。这足够了。”
&esp;&esp;“可是…她可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