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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(1 / 2)

“只怪这千年的规矩里头,从未提过,却又默认如此,只说男尊女卑,自然不会提一句女子无法承袭,可延盛为长为贵,难道不尊?你们敢说她身份卑贱吗?满宗室里,有谁比她身份更尊贵?延盛何其无辜,你们觉得她不能为储君,她自请退位,可她不贤能吗?若不贤能?她如何平叛乱,如何壮大武备,安定平北军心,如何整顿僧祇律之下压榨的百姓,如何派人挽救可能因疫病灭绝生机的城池,如何救驾太后和皇上,这一桩桩一件件,是君父师长教给她的忠君爱国爱民。”

“你们可以不让她承袭皇位,却不该污蔑她的德行,我以为,皇上无论要禅位何人,却不当辜负延盛忠君报国之心,请陛下收回诏书!臣斗胆,请陛下另赐延盛位列朝堂之职!只为此时内忧外患,太后年迈,太子尚幼,宗室恐有不臣,勋贵难有担当,当有贤能之人辅政!”

“而郑嘉等人,牟利渎职,暗害忠良,弄权挑拨,该当严惩!!”

他的声音如破浪之帆,划破那些汹涌潮起的浪,压过一片喧沸,几乎给元嶷展开了明明白白的路。

陆金成听到这里,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演的什么大戏,干脆避重就轻,率先附和道,“请陛下严惩牟利渎职的不法之徒!”

郑嘉慌忙要说话,却听到严伯安叩首之声,“崔尚书此言有理!臣附议!请陛下收回诏书!太后与您同心同德,已拟好旨意,特加封顺阳长公主为清河王,授相国位,赠假黄钺,暂督中外诸军事,录尚书事,赐九锡,请皇上过目!”

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,看向那个地上的身影。

这分明就是矫诏!!

严伯安是中书舍人,是太后和他平常惯用的拟旨之人,因而并未亲见旨意内容,可他明明事先说的只是加封为王,一同封爵的,还有东阳公主和饶安公主,前者为公后者为侯,而领军将军,也该是他郑嘉才是。

严伯安咬着牙,整个人喊完呈上了诏令后,当即脱力在地。

他知道,这是一场豪赌,而他没有机会。

此事他还有转机,但郑嘉已然回天无力。

此话一出,城阳王皱了眉头,刚要说什么,就听得皇帝看了诏书问道,“怎么还有进封东阳和饶安为公侯的旨意。”

严伯安回道,“太后心疼二位公主孀居在家,且二位为女官亦有才德,为灾民捐献不少,常有极佳的谏言。”

皇帝皱了皱眉头,“也罢,只是我欲前往金墉旧宫静修,太后年迈不可过度操劳,太子更是年幼不经事,未免你们不服延盛,朕,欲授长乐王为相国,加封梁郡公为郡王,如何啊?”

这是他为自己争取的最后退路。

元煊看出了自己这个阿爷的意图,垂下眼睛。

这个退路,只怕却是绝路。

事已至此,众人犹自想辩解,可看着拿着他们侵占盐池的罪证的越崇,押着他们参与宫变的子侄的贺从,还有文官世家之首的崔耀,终于不得不一同跪下,折了脊梁,高呼万岁。

郑嘉与点名的几个朝臣被撤职押入诏狱由廷尉卿长孙行严加审讯,朝臣们两股战战,熬到朝会结束时几乎都脱了力,走出太极殿正殿的时候几乎被太阳晃了眼睛。

争执了这么久,太阳已经日上中天,耀目得叫人无所遁形。

元煊率先自丹墀缓缓而下,无人敢走在她的前侧。

众人看着那个背影,玄衣朱绶,漆纱笼冠,阳光炽金近白,那道修长挺拔的阴影终于独自进入辉耀阳光之下,孤阴入阳,却顶天立地,触目惊心。

又有一道身影跟了上去,是那个小小七品郎中,亦是女子。

两人的影子重叠起来,慢慢显出了阴阳鱼的弧度,远处有两位公主携着侍女队伍浩荡而来,终于在煌煌的乾坤阳日下,汇聚成了真正的大片阴泽。

张保全

太极殿从未有这般叫人窒息的时候,不管是被抓住了把柄的那群人,还是捏着旁人把柄的未来新贵。

大家都不太痛快,脚下打着飘,心里没了底,瞧着路上煌煌,被大太阳照得犯眼晕。

等回头众人到了家,发热的脑子慢慢冷下来,门人族人汇聚一堂,纷纷盘算起来。

皇帝禅位长公主这等倒反天罡的荒唐事自然不可能实现,高阳王逼宫,长公主夺权,郑嘉等人趁乱夺权失败被押入诏狱,太后权势岌岌可危,皇帝临行前抬了一手远在北地的长乐王和綦伯行,可远水解不了近渴,长公主如今在风口浪尖儿上,靠着盐禁案和逼宫案压住了宗室和勋贵的反对之声,却不是长久之计。

这事儿注定要处理掉,除非长公主把他们都杀了,可若是没了这群朝臣,哪儿来的朝廷?

皇帝和太后都不会放长公主出京,所以养不出一个小朝廷,那她注定就还需要和他们斡旋。

“胜负尚未定论,瞧着炙手可热的,或许也不过是炉盘炙肉,早晚烤出油脂再被瓜分。”

卢兆洪不疾不徐饮了一盏茶,堂下不少卢家在朝官员面上却都还焦躁着。

“可长公主如今把持朝政,先前她就主张对卢毅革职查办,瞧着对卢家并无半分情面,如今朝局世家勋贵各自势力都得跟着重分高下,咱们如何是好啊。”

“叫我说,就该往宣慈观递个信儿,再不济,也该让老二下帖子邀长公主一叙,怎么说那也是嫡亲的舅舅,鲜卑人不也讲究一个母强子立。”

“上头还坐着她嫡亲的外祖父呢,你又急什么。”

卢兆洪却也没接话,依旧自顾自顺着方才的思路说下去。

“今日这事儿最叫我意外的倒不是长公主敢让皇帝禅位,我揣度着,她只不过想把持朝政,并不敢真正登上大位,不过是先威胁要拆屋,叫朝臣同意开个天窗罢了。”

他说到这里,才抬了头,神色莫名,“崔玄运才叫我刮目相看,与其想着叫二郎时隔多年再关心翅膀硬了的外甥,倒不如叫文赐好好儿跟着尚书令,他算半个帝师,先前皇帝想要加封他为太傅,却被推辞,无奈加太保衔,我那会儿只瞧出了他大约并不会多么扶持当今这个皇帝,可我万万没想到,他一直不再收旁的弟子,居然真是为了延盛。”

“他代表了汉人世家和北地文人清流,想扶持一个公主掌权,所图实在引人深思。”

卢兆洪顿了半晌,瞧着堂下面色各异的儿孙,点了卢文赐,“你如今在尚书省,就算拜不了师,也要多学多问,我琢磨着,延盛只怕是玄运推出来替他改制背锅的人,他倒是从他先祖身上学到了如何明哲保身。”

崔氏多出治世之臣,可惜前头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,如今勋贵代代相传,根深蒂固,前头汉化改革积遗甚多,大周朝堂风雨飘摇,崔耀想要从头改制,却还想要一个好下场,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,自然是个极好的执旗者。

“至于延盛……”卢兆洪想了想,“你们谁想投诚她不要紧,倒是二郎你这个亲舅舅没必要,我记得,你也曾做过两年皇帝的伴读,虽不比长乐王与皇帝的关系,但不妨也多与长乐王联络联络。”

“投延盛的,另派一支吧,不必是如今咱们主家的,如今郑嘉倒了,在国子监的小七,是不是拜了李山鸣为师?那城阳王那边不必再多交际,綦伯行其人也不是仅仅想当个部落大酋长那般简单,他招兵买马,和朝廷也不过是合作而非是正经臣子,先前同老大有联络,不妨再去信一封,给些口风。”

卢兆洪安排完一切,瞧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,眯起了眼睛,声音沉稳,“咱们卢氏的祖训不可忘,沉舟难渡一族,千帆共乘家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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