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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(1 / 2)

“夜已深,回家去吧。”

江策上前要搀扶他:“夜太深,我送您回去吧?”

薛承淮却背身,向他摆摆手径直走远了。

“趁我还没后悔,快走吧。”

江策隐入浓重夜色中,默然跟着他,跟着他回禅院之后方才离开。

饮了酒的薛承淮跌坐在了石阶之上。

薛婵出来的时候,正瞧见他半倚靠在柱子上,垂着头。

闻着他满身的酒气,她让人去取煮好的醒酒汤,又唤来侍从将他扶回房。

“爹,外头冷,快回去吧。”薛婵拍了拍薛承淮的肩,轻声唤他。

薛承淮抬起醉意朦胧的眼,瞧见正薛婵,露出笑来:“峤娘啊”

侍从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准备回去,薛婵捡起了散落在地的拐杖和提灯。

那头薛承淮刚走了几步便推开侍从,闹起来。

“不、不、还不能回去!”

他跌跌撞撞走回来,拉起薛婵的手一边走一边道:“还有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给你。”

薛婵听着他的话有些不解,却又宽慰道:“您酒醉而归,现下夜又深了,等明日再给也可以的。”

“不行!”

薛承淮直接拒绝,拉着她往廊上走:“现在、现在就要给你。”

薛婵拗不过他,也只能将拐杖塞到他手里,一边被他拉着走,一边搀着脚步凌乱的他。

提灯的提灯,端汤的端汤,走走停停地终于走回了薛承淮的屋子。

一进门,薛承淮环视了一圈,拉着薛婵往书案那头走。

才到书案前,他就跌下去。

“爹!”

薛婵忙要扶,他却摆摆手,自己撑着站起来:“没事,没事,好着呢。”

薛承淮在架子上摸索着,薛婵替他掌灯。

找了了片刻都没找着,薛承淮嘟囔道:“不对啊,我记得、我记得是放这里的。”

薛婵皱眉劝他:“天晚了,明日再找吧。”

薛承淮却道:“找不着没关系,我记得,我记得的”

他走到书案前,抽纸、研磨、提笔写了两个大字后又笑得温柔向薛婵招手。

“快过来”

薛承淮比平常还爱笑,拉着薛婵的手坐在书案前:“峤娘啊,再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,就要从父亲的身边离开了,爹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
薛婵就着书灯看见了纸上的字,写着的是“太素”两个字。

她问他:“这是”

薛承淮笑起来,笑声揉着泪意。

“陛下赐婚的时候,爹就在想。等到你长大,等到你出嫁,该给你取一个什么样的表字呢?又有哪个名字,是配得上咱们家峤娘的呢?”

“爹”

“这几年里,我看了许多的书,选了无数的字,才最终确定。”

薛承淮缓了缓,看着薛婵的眼睛认真道:“太初者,天地之交也,太初之数四,四盈易,四象变,而成万物,谓之太素。”

薛承淮吸了吸鼻子,依旧还是笑着。

他想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,却又想起来眼前的人,已经不是那个爱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小孩童。

“从前你母亲给你取峤,希望你挺拔康健。后来娘娘又赐名婵,寄愿圆满美好。如今,我给你取表字太素。希望你这一生,大至宇宙天地,小至草芥蜉蝣,皆揽于心。也希望你画心,亦从一而终,质朴纯粹。”

薛婵酸了鼻,热了眼:“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。”

“不、不、”薛承淮敛了笑,连忙摆手,眸色认真地看着她开口。

“我希望你能明白,你娘和我给你取名不是因为要你一定成为什么样的人。只是作为父母对你的祝愿,康健顺遂,多喜少忧。寄愿也只是寄愿。”

薛婵点点头,眼泪落下来。

她上前拥住薛承淮,轻声道:“是我不好,让您操心了。”

“无论你是什么样,都很好。”薛承淮抹了把自己的泪,笑着拍拍她的背:“好啦,天色不早,快回去睡吧。”

他向门外的云生招了招手,让她陪着薛婵回去。

“那把醒酒汤喝了吧,免得明早头疼。”

“好好,我喝。”

薛婵盯着他喝了醒酒汤才走。

她走后,薛承淮遣退了所有人,取出一卷画来在桌上摊开,伸手摸了摸画像上的人。

“你也看到了吧,咱们的峤娘一晃眼都长这么大,竟然都要出嫁了。”

屋子里只有书案上这盏灯悄悄燃着、亮着。

薛承淮就着地砖坐下,开始对着画像絮絮叨叨。

其实这么多年,他总是在牌位前、在墓碑前同她说说笑笑。说的也总不过是些琐碎日常,泪少笑多。

诸如峤娘多进了一碗饭、他学了两道新菜。

即使没有任何人回答,他也还是想要同她说这些。

有时说的多了,也会自嘲一笑。

“知道你平日里嫌我烦,觉得我磨叽啰嗦,可是如今你却是想骂骂不了,想打打不着咯。尽管我再磨叽十分,你也顶多只能捂着耳朵听。”

薛承淮玩笑了几句,想着本该是喜庆的日子不该有太多的感怀。

只是本不说还好,一说起话,倒像是破了冰的水流般。

他止不住地眼热鼻酸,低头揪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克制一些。吸了两口气,脸上笑了又笑,眼泪却砸在了画上。

薛承淮顾不上抹泪,连忙用袖子去擦那滴泪。

只是动作太大,眼泪越滴越快,越滴越多。

他撑在案前,默了许久,才终于说出了话。

“早知如此,当初就该任你打任你骂,也不离家,也好过如今你我阴阳两隔。”

屋子里静悄悄,只从小花窗撒了一片月光。

他碎碎叨叨,说了很多话。

“我本该随你而去,又恐峤娘孤苦无依。十余年来,峤娘在侧,觉得这人间尚有留念。只是她如今也要嫁与他人,咱们这个家,就真的只剩我了。”

“不知地下冷否,孤否?你……你……你有想我吗?”

他又自顾自地摸着画说话。

“你且尚等,待到峤娘安好,黄泉碧落见,一起投生作连理枝、作双飞蝶、作比翼鸟、作梁上燕。”

“你烦我矫情,烦我碎叨。只是你不在,我也不知该和谁矫情碎叨。劳你忍耐些,你恼也好,怨也罢,只是别忘了多入我梦。就像,就像小时候、就像从前那样,追着我打,拧着我骂。只是莫要如此安静,使得长夜无梦,枕衾旧冷。”

无人回答。

他抱画蜷缩在地,呜呜咽咽,涕泗横流。

月光轻轻撒在他身上,好似共枕而眠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注:1“太初者,天地之交也,太初之数四,四盈易,四象变,而成万物,谓之太素。”——先秦《三坟》

2“太素”两义:一为天地万物之质,二为质朴之心。

【作者有话说】

注:“太初者,天地之交也,太初之数四,四盈易,四象变,而成万物,谓之太素。”

——先秦《三坟》

日子一天天地过的很快,明月桥畔的枫,红尽最后一片叶时,距离大婚还有两日。

江策赶回了上京。

武安侯府早已挂喜张彩,一路上红彤彤的,跟谢不了的红枫一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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