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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(1 / 2)

江策翻窗出去了。

“……”

“快给他找回来!”

于是这一群人,顺着那些滴在地上的血迹一路寻。

他们纷乱的脚步,踏动了青荫台的冰冷地砖,将庭院里那一缸莲月水也都晃起来。

滑腻的水波荡漾,那映在里头的一弯月牙儿就皱起来。像软纱上的绣样子,由着绣娘抚平,落针,走线。

随后轻轻拉开、摊动,那软纱似的水便晃荡起来。

晃荡着,晃荡着,月牙儿就变成了一轮银灿灿的圆月,孤零零垂在天上。

薛婵抬起头望着那月亮,不知怎的,觉得十分特别的熟悉。

可是明明月亮都是一样的月亮。

她迷恍恍地向四处看,隔着一扇小窗,见一女童正坐在窗下画画。

薛婵走近了,那女童却恍若不觉,仍认真画着。

她轻轻移转目光,落在了那幅画上。

桂花、圆月

那是原本已经毁了的画,如今却又好好地在笔下。

“别画了!”

薛婵猛地上前去拂画,伸手摇那女童,红眼喊道。

“快回家啊!”

“快回家!”

“快回家!”

可她只虚虚穿过,女童也没有任何反应,仍旧认真作画。

薛婵连连退步,向着记忆里的屋子里跑。

下一瞬,自己已然在屋子里头。

床榻上卧着个年轻的女子,只是从她身下流出的血早已洇红了大片被褥。浸湿了,浸透了,便滴滴答答落下来,汇成了一条条血河,淌到自己膝前。

“咔嚓”

薛婵手心一痛,一支画笔在手中被折断,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哭声。

“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,我再也不画画了……”

“我再也不画了”

有人摸着她的手心。

床榻上的人满面苍白,竭力探出身子,抓住了她的手。

“峤娘,你不是说,要成为比爹爹更厉害吗?你不是说,要让千百年后的世人都知道你的名字,见到你的画作吗?你此时放弃,那些酷暑寒冬里每一笔,你会后悔的”

“峤娘,你此时放弃,定会悔恨终生。”

可是女童只是用那沾满鲜血的手,丢开手里的断笔,将那幅桂花撕得粉碎,扑到床榻前哭成泪人。

“不,不,我再也不画了”

女子喘着气,用力抬起她的脸,含着泪严肃道:“你若是就此放弃,岂非让我死不瞑目?”

薛婵仰起脸,疯狂摇头。

“你听着,我要你继续画,直到名垂千古为止。”她一把攥住她的衣襟,扯到身前来,抖着声,“倘若你就此放弃,那从此以后,我不再认你。纵使我此番离世,也绝不许你祭拜我。”

薛婵呆呆望着她,说不出话来,只有泪一直流。

她变了脸色,厉声呵斥。

“听到没有!”

薛婵这才哭着点头。

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”

女子道:“我要你立誓。”

“立什么誓?”她不太明白,可只一个眼神,就哭着举起手。

女子道:“若此生有弃道之心,未垂名于世……”

她跟着她念:“若此生有弃道之心,未垂名于世……”

“其母程铮,坠入地狱……”

薛峤娘哭着摇头,拒绝说下去。

程铮给了她一耳光:“念!”

烛火幽幽,只有清清月光从窗户洒进来,包裹住了这一大一小的人。

薛峤娘断断续续念完了,哭伏在地。

程铮抬起手,那般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,上头还簪着她亲手制的绢花。

“峤娘,你、你……你要好好的……”

薛峤娘尖叫着扑到她身前,拽着那只手,不停问她:“你要丢下我吗?你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吗?可是我怎么办,我怎么办,我害怕。”

她对她说:“别害怕,我只是……只是要回去了。”

薛峤娘疑惑而慌张抬起头,她想不明白。

回去,是要回哪里去,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回去?

她问她。

“回哪里去?”

她答她。

“回到那……来处去。”

回到那所有人都要去的地方去……

程铮先是抬起手,柔柔落在了她的头顶。

“我的……峤娘啊……”

往前走吧。

薛峤娘泪眼朦胧,连母亲的面容也模糊了。她想去擦眼泪,让自己看得清楚一点。可是眼泪越擦越多,怎么擦都擦不完,怎么看都看不清。

这样一个尚且稚嫩的孩子,知道自己的娘究竟要去哪里,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,却觉有巨大的恐慌。

她只知道……

她要走了,她要离开她了。

而她实在是太年幼,太茫然无措。

故而薛峤娘只能跪爬着扑到床榻前,拼命攥紧她的手,将脸埋进她怀里。她哭着喊着,求她不要走,好似这样就能留住那即将消散的生命。

那温暖的手,在她柔软的手心一点点失去温度。

程铮喘了口气,抬头看着门口,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唤了几声“娘”之后,再无回应。

唯有她攥着母亲的手哭喊,可却再未有回答。

薛峤娘爬起来,跌跌撞撞往外跑。

“大夫大夫只要找到大夫”

她跑在长街上,敲遍了门,可没有人给她开门。大街小巷,空空荡荡,只有一轮月亮跟着她,照着前路。

薛峤娘又跑回家去。

“哐当!”

她猛地推开门。

眼中直直扎入一座漆黑的牌位,那上头赫然写着几个惨白惨白的字。

“先室薛母程氏铮之灵位。”

她记事起,先学会自己的名字,又学会母亲的名字。可是程铮这个名字,很早的时候就从人变成了一块牌位。

从人,变成了空荡荡的两个字。

薛婵伸出手去摸牌位,冰冷一片。

她开始祈求。

央天告地,跪神求佛,却只得一豆灯火,满盆余烬白灰。

天边翻涌起蟹壳青的颜色,当月亮的余光渐渐消融,墙外隐隐传来卖花郎的叫卖声。

人世依旧碌碌寻常。

唯有她抱着牌位枯坐许久,久到怀里的牌位一点点被侵蚀,变得腐朽破败,猛地一抓,瞬间化为齑粉散去。

薛峤娘追着那飘远了的细粉而去,越追越远。

半钟山的桃花开了一遍又一遍,金桥畔的细柳高了一截又一截。锣鼓唢呐敲敲打打,邻里有新人来,有旧人走。

直到墙外的卖花郎叫卖声,在某个杏花时节后再未响起。

她猛然回神,却发现自己也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。越来越高,越来越大,直至长成。

“怎么会这样”

薛峤娘回头望去。

十年一线,她站在这头,母亲留在那头,横隔着十年不可逆转的流光。

她拼命往回奔,跌跌撞撞,摔下爬起。

可脚下的路越来越长,那个家离得越来越远。

纵使她往那头跑,却仍旧在往前走,与母亲越离越远,远到变成一个点,远到再也看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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